她最终没有先去找死光光,而是随了阿伊到议事厅外等候。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有人陆续从竹楼里走出来。长河一一与那些长老见过礼,再一抬眼便看到最后方的黑发少年。
月余不见,他消瘦不少,望向她时面上神色虽是一贯清淡,到底难掩倦态。
看来老巫王的死,对他打击不小。
长河随颜桑进了屋,两人对面坐着。
颜桑甫一坐下便闭了眼,左手撑在座椅上,显出深深的疲惫之色。
长河也未语,两人就这样安静坐着,一个闭目养神,另一个无声陪伴。
落日的余辉从窗中撒入,将端坐的人影在地上拉长,两道人影越靠越近,直至慢慢重合到一起。
长河一直望着,神色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颜桑适时睁开眼,亦将她也拉回神。
长河开口道:“老巫王的事,我都听说了。所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请节哀顺变。”
对面的黑发少年没应声,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若有何需要我帮忙之处,你尽管直言。颜桑曾于我有诺大的恩惠,我也很想报答。”
颜桑望着她,她仍是语调真挚地快速道:“当日老巫王明显不想你插手其中,你却宁可违背师父的命令也要帮我,这份恩惠,长河没齿难忘。”
须臾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自我得知老巫王病重,心中也一直愧疚难安,只不知道他老人家这病,是否与你违背他意愿相助我有关?”
颜桑听到此处眸色微凝,只淡道:“与你无关。”
“我知道就算与我有关,你也必然不想说出来与我为难。只不过倘若巫王老人家的重病真与此事有所关联,我也绝不能推脱责任的。颜桑当日那样帮我,就算我自己也觉得你我尚不到此交情,心中着实感激不尽,老巫王自然是更加不能理解,你又为何要无缘无故冒着置巫族不利的风险,相帮我这个外人呢?徒弟有如此不负责任毫无缘由的举动,巫王他老人家气到想不开,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眸光终于彻底冷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微微一笑,诚恳道:“颜桑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
“行了!”
那少年面上陡然现出罕见的怒意,情绪失控地拔高声道:“帮不帮你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愧疚!”
从来没有见过他发火的样子,也从来无法想象他生气失控的样子,这样……不是正好吗?利用犯人情感的薄弱点让他精神失控,继而崩溃说出所有的真相,这是拷问的课程中很重要的一课,也是她先前发言的目的所在。
可是她看着眼前面容惨白的那人,竟然觉得根本无法再继续下去,就连面上虚假的笑容也快维持不了。
屋内又是一阵寂静,良久他神态木然地:“你出去吧。”
长河不动,只是看着他,忽然直接道:“我想知道,你跟安玥有没有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渐渐地眼中浮现出那样深沉的失望与疲惫,到最后感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颜桑?”
她只想听一个答案,不再有迂回波折地试探,不再有逼迫压抑地拷问,既然开诚布公地问出来,那么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她都相信。
那黑发少年却只是转了眼不再看她,须臾漠然重复道:“你出去吧。”
他出口的声几不可闻,面容也惨白得骇人,长河心中一瞬有不好的感觉:“颜桑你,你的身体?”难道那些闭关两个月清修的话都是真的?他真的……
似乎是见她不动,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长河下意识想伸手搀扶他,却被用力甩开。
他自己亦被甩人的力量反弹,整个人直直摔到地上。
“我出去!我这就出去!你不用这样!”长河叫道,有些被他的反常骇到了,“我让阿伊进来扶你。”
如果她不出去,他自己出去,他所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或许她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一样清楚了。
长河在原地徘徊,终于看到月下那少女掩门出来。
她赶忙迎上前:“怎样了?”
阿伊轻声道:“服了药睡了。”
“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光下的少女微微叹了口气:“颜桑他有段时间病得很严重,才刚刚好了一些,巫王爷爷又过世了,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是这样吗?她被怀疑折磨得忿恨难安的时候,原来那少年却也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
“颜桑他表面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可我知道他心中一定很难受,他跟巫王爷爷的感情真的很好。”
“他为什么会生病?到底是什么样的病?”
阿伊迟疑一瞬,道:“颜桑是因为第十……”
“阿伊。”
身后忽然有清冷的声插入。
阿伊回头,惊道:“你怎的起来了?快,外面风凉,我扶你进去吧!”
她的手搭在那少年胳膊上,那人却不动,只是靠门边倚着,双目一动不动望着长河。
月色下他一袭白衣,越发显得神色憔悴虚弱。
长河心中便似有哪处隐隐揪着难受,讷讷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他没答,望着她良久却道:“你若有何问题,直接问我便好。不必套阿伊的话。”
她瞳眸微缩,半晌却只是沉默未语。何必解释?解释是因为不信任,既然彼此都不信任了,那又何必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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