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骤然背过身来,声音极轻地问了一句:“晖少爷现在是去提亲了?”
“有何不妥?”我顿住身形,阴森地道。
大抵人世间的感情都是如此,自打与宋默如有过过往之后,我便看得更加透彻。
这世上一厢情愿很多,离愁别绪很多,分道扬镳更不在少数,唯独情投意合很少……
明明和阿布算是天涯沦落人,对他的感情挥刀相向,我却是快意风流。我的心也在痛,在流血,但比起平时心底的低嚎,如今的摧枯拉朽之势,让我有一种毁灭的快感。
我在把自己演变成那些人口中的“没心没肺”。
家父正坐在偏厅的水曲柳椅上,他手捧书卷,卷轴舒散,黄色绸缎落至他膝盖上。家父一派闲逸,日色将他打磨得熠熠生辉,真是岁月静好。
我蓦然不忍将他这份静心打破,一句请安就在嘴边又收了回去。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记得少时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安然从容,我在暗羡的同时,也想象日后的自己也定要如此。庭前花开花落,我于廊边时而抚弄书卷,时而局棋会友。
没能想到这多年之后的我,一个丞相之子,竟成了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存在。
人生不过命字。
也许只有这样的字眼才会让我心里好受些许。
“你总算是磨叽好了。”家父倏地合起了书文,盱衡厉色。
我快步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安好,再又径直走到桌边,用起早膳。
“待会儿去赵府的时候收起你那些脾性,莫要给赵大人一家上下看了笑话。”
我咽下一口银耳汤,打趣道:“看来您是非要收赵家小姐做儿媳了。”
“你若是有天能明白为父的一番苦心就好了,别的我也不求什么。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我还是给得起的。”家父突然语调一转,悲戚惨然。
白馒头在嘴里味同嚼蜡,苦涩在嘴里都消除不尽。这句话还真是通天的好笑,我不禁笑出了声来,“照您这么说,您先前都是对我爱之深,责之切了?您知道我图什么吗?我要的东西早就被您毁的一干二净了,您给不起的。”
这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一切,全都是在我一味的惟命是从中得来的,到头来,我却是最千夫所指的那一个。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这句话谁说的,我是第一个不赞成。
家父站直的身子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站在面朝我的方向,只是我忙于饭食无暇抬头顾及他的脸色。
“待会儿让阿布跟着去吧,他比阿虫要稳妥不少。”家父的声音沧桑晦涩,陡然一种年华已逝的错觉萦绕心头。家父老来得子,我今年二十一,他也快有五十又三了,岁月确实不饶人。
“好。”没由来的心酸,我不适地吸吸鼻子。
赵衷赵大人是本朝的大学士,听闻年轻时就能和德高望重的斑白发者辨当世之势,言未来明细,惊动皇城。
家父担心我肚里这点墨水迟早要露了马脚,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许我多言,言多必失。我暗自好笑,这都快赶上五天里同我说的话了。
“儿子明白,不到万不得已,只会装聋作哑,还望爹爹在赵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也好抱得娇妻归。”上轿之前,我实在受不了家父的喋喋不休,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你若是考起文墨来还能这么舌灿莲花,我也不必多心什么了。”他摇了摇头,佝偻着背进了轿。
相府和赵府并不相邻,我们两顶轿子,一堆聘礼,徜徉在路上甚是扎眼。
“行到何处了?”我挑开车帘,询问跟在一侧的阿布。
稠汗从他侧脸落下,水色嫣然,阿布双颊通红,说话也有些喘,“前头就是赵府了。”
我颔首不语,缓缓降下帘子。
阿布却抬手又挑起那车帘,不顾礼节,我被他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
“晖少爷,你一定能娶到赵小姐的。”阿布他喘了几喘,费了很大的心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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