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这个醉汉弄上楼梯的。他很想帮忙,但他的腿像橡皮一样软,而且好几次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就昏睡过去。我开了锁,把他拽进屋,让他在长沙发上舒展开来,扔了块毯子在他身上,任由他重返梦乡。他打了一个小时呼噜,声音沉得像一头虎鲸。突然,他醒过来想上厕所。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眯缝着眼睛斜视我,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鬼地方。我告诉了他。他自称特里·伦诺克斯,住在韦斯特伍德的一间小公寓里,那儿没人等他回去。他吐字清晰,声音十分亲切。
他说他想来点黑咖啡。当我递给他时,他用手小心地托着咖啡杯下面的碟子,小口啜饮着。
“我怎么在这里?”他边问边环视四周。
“你醉倒在舞者外面的一辆劳斯莱斯里,你的女朋友扔下你走了。”
“也是。”他说,“这么做一点儿不能怪她。”
“你是英国人?”
“我在那里生活过,但不是出生在那里。如果我能叫辆出租车的话,我可以自己走出去。”
“楼下已经有一辆在等着了。”
他自己走下了楼梯,在去韦斯特伍德的路上话也不多,除了夸我人好之外就是他很抱歉添了麻烦。也许是经常对许多人说类似的话,这话顺嘴就说出来了。
他的公寓又小又闷,没有什么个人物品。就好像他下午才刚刚搬进来。绿色的硬沙发前是一张咖啡桌,上面摆着半瓶苏格兰威士忌,一碗融化的冰块,三个空了的气泡水瓶子,两只玻璃杯以及一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有的烟蒂上有唇印,有的则没有。房间里看不到任何照片或是个人物品。这里就像是一间被租下来的酒店房间,可以用来会面或是道别,或是喝酒闲聊,也许是用来一夜风流。但这里并不像是一个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他问我要不要喝一杯。我说不用,谢谢。我也没有坐。当我离开时,他又谢了我几次,但口气恰到好处,既不像我曾为他两肋插刀,也不像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他有些不安也有些害羞,却客气得要命。他站在敞开的门口,直到我钻进电梯里。也许他一无所有,但礼貌周到他一点不少。
他没有再提起那位姑娘,也不提他没有工作和前途,最后一张钞票为那位价格不菲的美女付了舞者酒吧的账,而她却不能多逗留一会儿,确保他不会被巡警扔进牢房,或者被凶狠的出租车司机碾轧后抛弃在空旷的泊车位上。
当电梯下降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想回去把威士忌带走的冲动。但那和我无关,也毫无助益。如果想喝,他们总有办法。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咬着嘴唇。我本应铁石心肠,但那家伙身上的某种东西触动了我。我不知道是什么,除了他的白发、带疤痕的脸、清脆的声音和那种礼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也许那就够了。没有什么机缘会让我们重逢。他只是一只丧家犬,正如那个女孩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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