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说得通的。你父亲对他喂食药物使他心智磨损,像雏鸟一般自然而然依赖眼前唯一的人,也有可能你的父亲对他打一棒子给一颗糖,掌控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有什么难的呢?斯德哥尔摩,你听老师说过的。
但你头一次对他将你当作你的父亲这件事感到不喜,哪怕你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一件方便的事。
伊凡哭累了便睡了,缩在被子里时还一抽一抽。其实他全身都湿了,像只从水里捞出来的猫,黑发都黏在了额上颈上。他哭得出了太多汗,你应该为他洗澡或擦身后再让他睡,否则容易感冒。但你没有。
就像是精密的仪器出了错误一样,你突然不愿意触碰他隐藏在衣物下的皮肤,遑论为他洗身。
他睡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睡到了下午。你已经做了许多事。你向社工简单解释了你的发现,你查了资料准备做一次亲缘鉴定,纵使这并非百分百成功。
伊凡醒来时就跑出来找你了,他又忘了穿鞋,甚至衣领也想不起来应该拉整齐。他像只刚学会的小鸟一样扑进了你的怀里,哀声对你说:“抱抱我。”
在那一刻你突然有种冲动,想要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是你的父亲,你不是在过去几年里和他日夜相处与他**的人,你不是囚禁他折磨他的人,你不是让他依赖的人。你并不了解他。你只是恰好遗传到太多属于父亲的基因,你可能是他的外甥。
一系列的澄清在你心头浮现,然而你没有吐出口。
你只是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从那里头看到一滴摇摇曳曳的水珠。整个世界唯一的水珠,一旦滴落,这个世界便彻底干涸荒芜。
你的手臂抱住了他,一个字也未曾说出。
过了两**带他去了医院,预约的时间到了。他害怕外人,在检查过程中必须坐在你的怀里才不会逃跑。护士对你们这相处方式感到惊奇,但伊凡一看就是精神病人,她只是报以了怜悯的眼神。
伊凡的身体情况比两个月前好了许多,体重也有所增长。抽血的样本你保留了一份,送去做亲缘鉴定。
出一次门见一次外人,回去后伊凡便精神恹恹。你给他买了新的甜品,他也没有食欲,只是对着发呆。
他没再提起“埃琳娜”,仿佛过了那一天,就将一切都忘却了。但他对你肢体接触渴求仍然不减。
他很喜欢让你抱他,用你的双臂搂着他的肩,将他的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背部嵌进你的胸膛中。因为他太瘦,大部分躯体的骨头都能直接硌到你,存在感如此鲜明。
曾经的你是不纵容他的,社工照顾他两个月都没见过几次你们的拥抱,因为你总在拒绝。而你现在竟然连续几天都住在这儿,伊凡清醒时总黏在你身边。
这并不对劲,你想。
血缘关系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吗?对你这个亲手杀了父亲的人来说?你还能记得那天挥棍时使用的力道,砸击父亲脑袋时通过棍身传来的震鸣,你去探他的躯体检查他是否还有脉搏,你的手沾着他的血,没能从这与你相似的血液中感受到半点东西。没有忏悔,没有畏惧,什么都没有。
但你爱你的母亲。这可能也能作为你在乎血缘关系的证明。
你在等待鉴定结果,等待的过程中你想了很多东西,都是曾经你没有在意过的。伊凡是如何被你父亲变成这个模样的,伊凡想要让谁救他,伊凡将你看作什么?
总而言之你等待着结果,你又想,伊凡是否也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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