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苑是一片依湖而建的灰色小排屋，建在H市主城区，但闹中取静和景区只一条林荫道之隔。这地方风景秀雅，民国时期便有不少军政大佬在此处建有小公馆，闻莺苑的排屋群就是仿民国的建筑，在远处遥遥望去与景区十分和谐，好像已是景区的一部分了。
惠媛开着自己的白色特斯拉轿车，缓缓驶过闻莺苑的门卫，物业领班笑笑地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保鲜箱子：“惠小姐，您预订的生鲜送到了！”
“谢谢。”惠媛把箱子搁放在副驾座上，然后倒车进库。下了车，她一手提着保鲜箱，一手后座抱出一书鲜花和一个蛋糕盒，匆匆忙忙地跑进房子里去了。
高志良从F县回到家里已经傍晚六点多，院子里一派悄无人声，他按开房门客厅里也不见惠媛的影子。照理说，这钟点惠媛应该已经下班了。
“媛媛？”男人试探性地朝楼上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晶花瓶，白色的洋兰还沾着几滴滚圆的水珠，花瓣儿还在****的。
高志良抿起嘴唇，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媛媛，你老公出差回家了！你不出来迎接一下吗？
他一面说一面探头向几个房间内寻，“真的不出来？”正准备走上二楼去，忽然厨房门上的半帘一动，一具温热的身体扑进了他的怀里。
“surprise！老公回来了？啊！这是谁老公？我老公吗！天啊真的是我老公！我老公那么帅的吗？”
惠媛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戏精上身似的自导自演叽叽喳喳了一通，然后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咯咯的娇笑着，腻在他身上撒娇。
高志良露出一脸宠溺，摸摸她的头：“小傻子吗你？还以为你出去玩了！”
惠媛从他身上跳开，十分郑重地看着他：“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能出去玩！
今天是什么日子？惠媛的生日？他们交往的第200天？300天？还是400天？高志良瞬间有点全身麻痹。他把纪念日忘了？没买礼物！惠大小姐会不会生气？
“铛铛铛！你来看这是什么？”惠媛见他一脸呆相什么都没想起来，不仅没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大傻子你！”
说完她跑进厨房里，转眼手上已托着一只漂亮的蛋糕，上面还插了支小小的蜡烛：“生日快乐！”
高志良瞬间愣在当地，他自己的生日？竟然完全忘了，是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惠媛看他只是看着那蛋糕一句话也不说，以为他是惊喜过度了，用手肘杵了杵他，“什么脑子啊，连自己生日都能忘！你出门前我还提醒过你呢，让你别在F县一住两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我的……生日……”高志良终于有了点反应，“哦，忘了。”
“不记得不要紧！你的亲亲老婆会帮你记得的！”惠媛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凑上去在高志良脸上亲了一口，“我还做了海鲜大餐！亲手做的！爱不爱我？”
高志良的嘴唇动了动，他原本想顺着惠媛的话头说爱你，爱死你了。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很记得十七岁那年的生日，那是新学年开始不久，叔叔和婶娘为了他的事在家里大吵了一架。
新学年，堂妹也上高一了，进的也是高志良所在的那个中学。
“让别人知道这么这个乡下来的转学生是她堂哥，在学校里会被人看不起！”婶娘尖利的嗓音穿破隔音并不太好的门板，让人想听不见也难，“他那么大个小伙子，每天住在我们家里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你大老爷们不觉得！我和女儿两个女的，夏天在自己家里也要穿长裤戴胸罩，这谁受得了？我一个人既要上班，还要照顾女儿，洗衣服做饭，伺候你们，现在又添了这么个大爷！我嫁给你，简直是在家里做老娘姨！这一天天的，都是伺候你这些乡下亲戚！这日子还怎么过！离婚！”
高志良在自己房间里坐了片刻，听见叔叔走出卧室，在门外起居室转来转去的声音。
他终于拎起书包走出了这个暂时属于自己的楼梯间。
叔叔：“大礼拜天的，上哪儿去？”
高志良尽量把表情控制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去图书馆，写作业。”
叔叔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仿佛想同他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说：“去吧，早点回来。”
那天高志良并没有去图书馆，他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几乎每年都记不得自己的生日，为什么在十几岁的时候却会记得那么清楚。
那一天，他只是背着书包在街上信步闲逛，没有要去的地方，没有能见的朋友，这城市并没有个像家一样的地方会张开双手拥抱他。他其实也想过不要再继续给叔叔婶婶添麻烦的，既然父亲也在省城，两个人一起租小小一间屋子，十个平米也好，五个平米也好，离学校远一些也好，能花得了多少钱？他也很小心翼翼地向父亲提过，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把自己前一天被碱水泡坏了的手给他看。
被家人拼了命地塞进这种城里的中学，就真的能把书读出来从而改变命运吗？刚满十七岁的高志良默不作声地坐在公交站台上，眼睁睁地望着街角的那家蛋糕店。
“我不去上舞蹈课！不去！”穿白色舞蹈纱裙的小女孩正在跟妈妈发脾气，几乎整个人都要赖到地上去，恨不得在人行道上原地滚两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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