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不，应该说，是在睁开双眼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水底。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我看见支离破碎的光晕透过表面层层折射，在水中四散成潋滟幻丽的景象。
但是……没有感觉到水的液压。
我坐了起来，破开水面，在哗啦啦从周身流淌而下的水声里，我的视野恢复了正常。
我正坐在盥洗室的浴缸里。
而之前拥裹住我的，并非是透明的水，而是颜色更深的液体……我试着用手舀起一捧，它们很快就从我的指缝流了下去。
感受不到冷热，也没有应当有的重量。通常情况下，全身湿透时头发和衣服会在吸水后变得沉重，但我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肉眼还能看到这些液体的存在，几乎感受不到我正坐在水里。
我的耳边持续传来轻微的鸣响，但还没有达到影响我行动的程度，我用双手撑住浴缸边沿，准备站起来。
这个时候，有个圆滚滚的东西从我怀里落下来，沉进水里看不见了。
奇怪……我刚才怎么没发现我怀里还有个东西？一点分量都没有……
我伸手在水里摸索一阵，把东西捞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的头颅。
双眼紧闭，嘴唇也抿着，眉心是轻微皱起的状态，神色看上去有些哀愁，皮肤呈现被浸胀后的死白，黑色的湿发上水珠滴滴答答，在面颊上留下深色的痕印。
这颗头……和我长得好像。
我抱着头颅跨出浴缸，和镜子里的我面对面而立。
镜中的我静谧地微笑着，双手空无一物，只有深色的水迹不断滴落。
我低头重新看向手里的头颅，对了，我想起来……我是要拿着它到……那里去。
我要去那个地方。
我迈开步子，想要离开盥洗间，地砖上都是溅落的液体，湿湿滑滑的，害我走起来也摇摇晃晃，为了不摔倒只能小心慢行。
这个时候，我的脸上突然传来了灼烧的痛感，就和做菜时被油星溅到脸上一样痛。
这鲜明的疼痛给我带来了异常强烈的恍惚感，眼前的事物开始不断扭曲，重叠交错——
.
我睁开了眼睛。
陆空蹙着眉头，额头上还有几滴虚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焦虑紧张的样子，他正在高声喊我的名字。
“罗希！你醒……#￥%^&*什么鬼东西！”
看到我睁眼的时候，陆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但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引开了，嘴巴里还冒出了一大串我听不懂的方言。
虽然听不懂，但我直觉认为那是骂人的话。
我感觉自己的头非常痛，整个人都钝钝的，大脑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理解眼睛看到的画面。
我花了一些工夫，才意识到我和陆空是在洗手间的门口，陆空用左手抓着我的右臂，把我整个人半提起来——我直到这时才发现我是浑身瘫软的状态，如果不是陆空拉着，我就直接躺在地上了。
也是在注意到陆空握住我右臂的动作以后，胳膊上的痛感才断断续续地传达到我的脑中，他的力气是真的有点大过头了。
我试着动弹，但身体麻得厉害，只能用手去攀陆空的衣襟，挨着他一点一点站起来。
就在我默默努力的时候，陆空从后腰摸出匕首，以相当迅猛的速度朝我身后投掷出去。
事实上，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甚至都没看清匕首的样子，只是根据之前的记忆做下那是匕首的推断。
银光从我眼角余光中一闪即逝。
然后是“夺”的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紧随其后。
我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
匕首穿过人头，将它牢牢钉死在洗手间的镜子上，镜面上碎纹如同细密罗网，正中心的猎物即是头颅。
烧灼的红痕从匕首插入的地方开始蔓延，转瞬间就遍布整个头部，随即红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焦黑，然而连这黑色也没有保存多久，就一寸一寸地化成了灰烬。
我的神志随着灰飞烟灭的人头逐渐恢复清明，好像大梦初醒。
“我靠？”我指指自己，再指指镜子上正在消失的人头，“我靠？？？”
.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盥洗室的布置有问题，觉得镜子看起来不舒服，我不知道这就是征兆了，晚上还香香地吃了牛肉罐头，想要去洗脸刷牙呢，结果一推开门，坏了，没意识了，再睁眼，果然就在幻觉里，连头都掉下来了，还傻乎乎地想这头和我长得挺像呢！
.
这件事情在陆空的视角是这样的：
我走到盥洗间门口，打开门以后在原地站着呆了几秒，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试着叫我、摇晃我的身体，我都没有反应，意识到我可能是中招了之后，他从行李箱里拿了那瓶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液体，洒了一点在我脸上。
在我醒过来的同时，惨白人头也在盥洗室的镜子里浮现出来，这就是陆空注意力转移的原因。
“往好处想。”陆空在旁边安慰我，“要不是你反应慢，可能就精神失常了，傻人有傻福。”
“我不傻！”我悲愤地反驳，我宁可做精神失常的聪明人，“是被控制以后脑子不清醒！”
可恶，太失策了，想不到游戏世界里还有这种阴人的套路，有本事出来正面刚啊！
.
根据陆空的证词，虽然那颗头有着和我一样的黑发，但长得和我并不相似。我在幻觉中认为头颅的容貌像我，大约只是鬼怪用以摧毁我精神的一种手段，没成想我被控制以后大脑短路，反而因祸得福逃过一劫——当然我对此并不觉得多么荣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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