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马延廷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地牢里,三面石壁,剩下的那面则是一道铁栅栏门。他呈大字型被铁环锁住四肢固定在一条刑凳上,赤/条/条/地,身上没有一丝布料遮蔽。
地牢当中并不怎么冷,在他脚底方向,与脚平齐之处,放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铁火盆,里面的炭火噼里啪啦烧的正旺,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熊熊的火焰。
火盆旁的桌子上则放着许多刑具,刀鞭夹棍,还有烙片之类一应俱全。
桌旁有个年轻男人长身玉立,正拿着把半月刀低头摆弄,淡红色的火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颤动,直到高耸的鼻峰,自此一分为二,将那张极是俊美的脸分成阴阳两面。阳的那面虽冷峭,却有种清风雅乐的朗静,阴的那面则如深壑,幽晦不明。
马延廷艰难的抬起头,伸长脖子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三个字:“凌——幼——寒!”
“马爷醒了?”凌幼寒微微抬起头,却并不看他,只放下手中的刀,又另拿了一只尺把长的铁烙片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一面不疾不徐地问道,“不知感觉如何?”
“凌幼寒……你居然没死!”马延廷提及此事,仍不敢相信。不能啊,在西山马场时他分明已死透了,为何竟会活转过来?
凌幼寒转眸睨他一眼,口吻仍是淡淡的:“很失望?”
马延廷没敢这么说,尽管他心里确是失望。他脑中一霎时转过千万个念头,却都抓不住,他还能活下去吗?这条命还能不能保得住?该怎样才能说动凌幼寒饶他一命?然而他苦思良久,也未想出办法。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对凌幼寒的了解实在是太少。
“你想怎样?”马延廷干咽着嗓子道。
凌幼寒忽而就笑了。
“我想怎样?”他低低地道,仿佛自语一般。随后他转过身,将铁烙片放进火盆当中,看着烙片一点点地,直到完全变红。
想怎样?
自然是想看他害怕恐惧,想要看他求饶,更想看他为着那一点点生的希望丧失自尊,丑态百出……
还有希望破灭那一瞬的绝望崩溃……
凌幼寒举着红通通的铁烙片一步步走向马延廷。
马延廷眼看他靠近,竟禁不住发起抖来。
凌幼寒在他身侧站住,手中火红的铁烙似不经意般擦过马延廷浓密的胸毛,滋地燎着了一片,空气里登时充满毛发的焦味。
“啊————”马延廷瞪大眼睛,发出惊怖的叫声。
凌幼寒却是毫无所动,手中的铁烙仍在不紧不慢往下挪移,直到那乱草掩盖着的软塌塌的毫无生气的地方才停下来,点点头道:“想怎样?当然是——报仇了!”不然呢?这么些年费尽周折拿下他,难道是为了跟他叙旧?
“凌幼寒!”马延廷大叫,“咱们有话好好说。”
凌幼寒紧握着手中的烙铁,极力压制住想要狠狠摁下去的冲动,他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算是为了报仇,他也不想让自己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然而是真的不甘心。
他还记得那个冬夜,一片血雾里这恶贼狰狞的嘴脸。他仍记得那种一点点绝望,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彻骨的寒冷……
那些在黑夜里纠缠不休的无数噩梦,如魔咒般印刻入记忆深处,血淋淋的烙印,永远也摆不脱甩不掉——
凌幼寒看着手背上因用力过度爆出的青筋,道:“你倒是说说我们还有何话好说?”
“以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冒犯您……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马延廷满头满脸都是汗,他一面说一面紧盯着命根子上悬着的那要命玩意,生怕凌幼寒一个不小心便烙上去,让他成了太监。
凌幼寒仰头哈哈大笑,这么没血性!就认错了?也是……似这等龌龊小人,从来都是利字当头,能有什么血性?自尊算个什么?他显然远远低估了此人的厚颜无耻,为了活命,恐怕没什么他马延廷做不出来的事。
凌幼寒心里忽然腾起一股无由的愤怒,这愤怒让他一时无法自持,手中的铁烙毫无预兆就落了下去。
马延廷的惨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可惜的是铁烙上的温度已经下来了,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凌幼寒——你他妈的!”马延廷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你他妈个孬种软蛋,有种就光明正大地跟我斗,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赢了我,算他妈什么英雄好汉?”
凌幼寒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马延廷见他不上套,一时摸不准他心思,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当然知道凌幼寒不会放过他,只是,他还不想死,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搏一搏。
“骂啊!”凌幼寒等了片刻不见他出声,竟颇有些失望起来,“怎么不骂了?光明正大……呵,就凭你,也想跟我光明正大的斗?你配吗?上不了台面……你倒说说你做的事有哪一件是能见得了光的?”
马延廷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谁能比谁干净多少?只是他未想到这曾因寡言少语被自己亲舅舅嫌弃的人,如今竟这般能言善辩。他忽然就想起那个冬日的晚上,那孤零零站在人群当中,面红耳赤,无力替自己辩解的少年。
一晃三年过去,当年身形尚还有些单薄的少年如今长成了伟岸的男子,运筹帷幄,已非他能为之匹敌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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