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最冷硬的那一面留给了游夙，而后亲手将一切戛然而止在了西北，那日的风沙与血腥，他仍记得，浑身是血的游夙，也常常让他从梦中惊醒，那日太险，以至于让李泱后怕不已。那日的数千将士，是死在吐蕃人刀下，也是死于他手中，若游夙战死，那也是一样的，是他杀了游夙。
最先从殿中出来的是晋安夫妇，过了片刻，才见另一人从里面出来，李泱的抿着嘴唇，肩膀微微一震，连手中的灯笼也跟着发颤，微微摇曳起来，他一动不动地瞧着那人，生怕少看了一眼。
两名内侍提着灯，引着游夙往外走去，皇后的婢女阿荃陪在他身侧，不时与他说话，游夙似乎是在笑，李泱看得并不真切，却仍觉得他韶华盛极，夺目如红莲。
李泱原以为一眼便够了，但此时他却想再走近些，将游夙细细端详，可他无法向前，是不忍亦是不敢，只能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想尽力握住些那人身上的气息，但掌心所及，除了夜风，便只有秋末的寒意。游夙从前那种恍如烈火中生出的柔情，曾烧得他不知所措无路可退，可那张扬的热意早已随风消逝，再也无法将此时的凄清秋夜温暖。李泱想也许当初游夙确是纵情到了极致，所以他才难以原谅，也不会回头。
李泱胸口沉闷，那里郁结着诸多事情，是当年他对游夙的算计，是三年前隔着绛州别驾府那堵厚厚围墙的撕心裂肺，是这几年间日日夜夜的隐忍与思念，是热忱的爱意与无法磨灭的怀疑，是此生的无限哀凉与叹息。往日积累的痛楚罗织成巨网，笼罩在李泱的心头，将他越缚越紧，几乎难以喘息。
不知怎的，游夙忽然停了步伐，他转身向后望去，只见远处有人衣袂当风，执灯而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沉沉，眷恋与郁气几经沉浮，他立即转身而去。阿荃好奇地跟着望了一眼，她看得不仔细，只以为那里站着的是巡夜的内侍或侍卫，便也不多说，仍旧陪着游夙往外走去。
李泱看着游夙驻足，竟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接着他又看到那人回首凝望，最终却还是匆匆而去。他不知自己这算是可笑还是可恨，难以言明的怅惘最后凝成了一声长叹，从容的帝王褪去了沉静，在这无人看到一处，微微轻颤着望着游夙走远。他明白当初自己抛弃过的情感，践踏过的爱意，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夜色四合，内侍取了衣物便匆匆而来，他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此时却见皇帝脸色苍白，眉间更是堆积着疲惫与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寞。他忙为皇帝披上外衣，可皇帝却制止了他的动作，低声道：“朕累了，回去吧。”再抬头时，皇帝已恢复一贯的气度，只是黯然愁意未散，在秋夜之中，尤显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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