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穆楠先去看了一眼这人的档。
“嗯……看起来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人。”
“他没撒谎。”
穆楠一想起来自己见着杜旻的那一晚，那时候他已经和包彤喝了好一轮了，虽说当时他这脑子还没被酒精冲昏，还能算有个清醒劲儿去勾人，但再怎么说，总归还是眼神不好脑力不佳，控制力反应力怎么说还是比不得平时。
“可是……”穆楠一凑近又去瞧他脸，任他是如何打量也是觉得眼前这个全然没有半月前他中意那人的半分气场。
“你……”
“能吹烟圈么？”
“吹一个试试？”
他试探地问道，倒是给杜旻整乐了。
得了，别说让这人想起来以前了，他连发生在半月前的事儿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人长什么样子他记不住，但是却能给他想起来的你吐烟圈的事儿。
杜旻现在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身怀长处的动物，而穆楠一，就同扒在栏杆那儿什么世面的都没见过的小孩，就这么眼巴巴地扑哧这眼盖儿恳请他：“你还能再来一次么？”
“这回我想拍个照。”
穆楠一这话说得可是诚恳，而给他问话的这人倒是真支不住了。
杜旻原先或许还能把笑儿憋在嗓子里故作镇定，再等到他越发越真挚地长久凝视着自己的时候倒是真不行了，也不得这会儿还是在医院大厅，放开了嗓儿了就直笑他。而他这动静一大，才给止住的血花儿也给溅了出来，当时就把他这薄衫喷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润湿，穆楠一见了可是又把自己给整得懵乎了，倒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用自个袖子就他这么擦拭上。
“不是，你有病么？这有啥好笑的？”
穆楠一今个穿的偏偏又正好是一身白，给他这么蹭一遭倒是远比杜旻现在的境地来的惨。袖口满是血，越抹倒越是晕染开，等到他终于停下了动作以后，不知怎么的，不仅这袖口，他这白衫各处到是再没有干净的地方，或浓或淡，全是血腥味儿，不知道的是真以为这人怕不是才从某个凶杀现场里逃来的。
“再流一回你可是再回去找医生精细点查查吧……”穆楠一在一阵手忙脚乱后终于没劲了，好不容易给人把血止住倒是半点就不想动，更是无所谓旁人从他们这俩儿一身一脸血沫儿的骇人样子，跟朵给烈日晒得焉了的小白花儿似的，双目无神，眼神空洞地平视着前方。
Z城这月份就是几天一变脸，真就是过了半日就能翻脸不认人的鬼天。正午时刻的气温又给飙高到二十好几，到了晚上的时候倒是又给人了冷到个不行，正好就坐在医院空调出风口下更是让他牙都给冷得直打颤。碍于自己身上这一股血沫儿不大美观，倒是很为理所当然地从自己的家当里抽了条毯子盖上，把他自己就这么裹成了个严整的大肉棕子，只留了个小脑袋冒出头。
“你看我干嘛？你要的话自己再拿一条厚的得了。”穆楠一把小毯子又束紧了点，把正好在自己领口没给挡住的那丝丝血迹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丝毫不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身上带着一股血沫子还是真不大好看， 待会顾教授来了也不大好说清，就先这么凑活着掩掩得了。穆楠一这么打算道，就这么把脸轻轻搁在杯子边沿上放着，默默地等人来。
等待是一家很折磨的人事儿。
他曾经在院里等过领养自己的夫妇来，企图说自己或许能有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可每天这么等啊等的，到最后倒是连个期盼也不再有了。比起去追逐以别人主导的未知性，倒不如把所有的选择权放在自己手上。穆楠一一直是这么过来的，然而时至今日却依旧无法摆脱这样的局面。
在想要同某个人建立联系的那一刻开始，或许就逃脱不开这样的局面了吧。
穆楠一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虽然他是已经很有把握顾教授能来，但未到那个最终的时刻之前，他却怎么也无法松下这口气。精神和身体是疲惫的，然而这样透支的脑力却能同时存在‘忧虑’这种情绪。他闷闷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稍作休息不想这么多。
他闭上眼的时候，闻着了从杜旻身上发散出的一股浅淡的气味。这和上回碰着他的时候闻着那股劣质香水和烟味混杂的奇异味儿倒是很不相同，它倒是像是把许久不穿的衣服在挂在本就散发着木头原味的衣柜里头给熏上的。
没有过分彰显的意味，也没有如某些香种那样具有那么强烈的掠夺性。他周身溢散着这样气味，倒是让人觉得安心不少。
穆楠一这么想，耳边所能获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模糊许多了，唯一清晰的只有只有这味道所有人手腕上那个腕表咔哒咔哒走动的声音。秒针挪旋一周，六十个踩点后分针便是很决断地又往前了走一步、两步……
而再然后，被格定的时态倒是越发模糊，他就这么窝着这么小小的薄毯睡了过去。
*
杜旻没听着旁边的人再有什么动静，他原以为是他累了，也没再说话。而均匀的呼吸声同落在他肩上重量一并袭来的时候，他倒是极为无奈地看向睡熟的这人，闭眼作沉思状。
实在丢脸，杜旻觉得和现在和他坐在一块的自己像是个来什么公益协会派来的支援贫困人士的。要说一个人能够坦然自若在公共场合扯了个毯子睡着了也就算，但他这毯子的颜色又实在是过分瞩目——军绿色的，和他初中门口的守门大爷用的是同一款，也同前些年电视上报道的那些为求治病、暂求不得床位在医院地板座椅上打地铺的人没个俩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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