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亲眼所见,陆将军和几个亲卫被逼到了通往后山的小路,对方至少有二十人,身手不凡,很可能来自北燕。”
跪在地上的暗卫统领语速飞快,他被皇帝重用多年,一贯异常冷静,语气却有些焦躁。但事关重大,他不敢多话,只能暗暗在心里为陆炀抹一把汗。
嘉平帝坐在龙椅上,喜怒莫辨,他顿了片刻,脸上闪过晦暗之色,缓缓道:“他去救那个……托娅?”
“是,”暗卫道,“陆将军有心娶托娅夫人为妻,奈何一直身在北月关,这次回来,也和府上人提过此事。”
嘉平帝身旁的小常侍大气儿也不敢出,手心都冒出了汗——陆炀想要续弦,他未来的夫人,竟然是四皇子殿下的“母亲”!
这件事从头到尾疑点太多了——北燕杀手是怎么进的京城?陆炀对四殿下的身份知道多少?还有……四殿下在京城待了两年,皇帝的暗卫怎么突然查到了他的身份?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着棋局,故意放出消息,引着天子去剥开真相?
“陛下,”暗卫按捺不住,还是多说了一句,“要不要属下派人……”
他喉头滚动一下,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
如果天子刚好要借刀杀人呢?
如果他已经看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却要将计就计,除去功高震主的大患呢?
暗卫对陆炀存有三分敬意,但看见嘉平帝轻轻摇头的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不想救他。
暗卫低低应了句“是”,刚要转身出去,嘉平帝突然道:“听闻那位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对陆炀很是钦慕?”
暗卫脚步一顿,听他接着道:“悲痛之中,难以独活——你去吧。”
小常侍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撞在龙椅上。嘉平帝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殿内陷入沉默,良久,嘉平帝才道:“去,把陆暄叫来。”
小常侍恭敬地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滚远了。
乱成一团的将军府突然迎来了宣大小姐进宫的旨意,严岭焦头烂额,不住地跟来使道歉:“再等一等,等一等……”
宫里的使者只是履行职责,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闻到院子里的药味,疑道:“是谁病了?”
严岭想笑着回话,嘴角扯动了一下,没笑成功。他几乎要崩溃了,却因着管家的身份,不能流露太多情绪:“大小姐和谢府的公子出门遇袭,谢公子重伤……”
他微微合眼,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陆暄紧紧抓着谢清的手,绝望地看向府上的大夫,“他没事的,对不对?”
谢清脸上血色几乎散尽,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如一尊一动不动的塑像。那几支箭已经被取出,和外衣一起扔在一旁的地上,没来的及收拾,谢府的书童闻讯赶来,看见这一幕,径直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大夫犹豫再三,叹了口气,没说话。将军府的几个老仆全明白了,一个素来与陆暄亲近的阿嬷缓缓走到她身旁,想了想,还是僭越地把陆暄抱在了自己怀里。
“哥……”陆暄呜咽着不愿松手,泪水很快打湿了阿嬷的衣衫。
“我爹呢……”陆暄哭道,“长安呢……”
她推开阿嬷,看见严岭正站在门外,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心里突然一震,无措地问道,“严伯,我爹怎么还不回来?”
来使等了半个时辰,才看见陆暄丢了魂儿似的走出来,上马车的时候都差点摔着,点点血污狰狞地粘在衣袖上——这身衣服,是她等到生辰才特意穿上的。
来使刚要开口,想着面见圣上,说什么也要收拾一下,却被方才赶到的一个暗卫用眼神打断了:“陛下还在等着,送大小姐进宫要紧。”
马蹄声哒哒响起,府门外的严岭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两个小仆连忙上前来扶。
男儿有泪不轻弹,严岭心里一阵绞痛,眼睛一热,终于忍不住哭道:“将军……”
将军没了。
陆暄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手攥的太紧,指甲已经嵌入皮肉,留下了一道深痕。
她看着谢清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把无能无力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品了几百遍,还未扑进父亲怀里大哭一场,就听见了他离世的噩耗。
还有长安……他怎么会是四皇子?
五脏六腑仿佛被抽出来鞭笞一通,再塞回去,在身体里隐隐作痛,直到麻木。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她还剩下什么。
“面圣不可佩剑,”殿外的侍卫堵住陆暄,“请陆大小姐取下再入。”
陆暄木然地看了看那剑,刚要取下,突然听见嘉平帝的声音:“无妨。晚舟,进来吧。”
陆暄没说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冷冰冰的。她越过侍卫,慢慢走进去,跪在地上道:“参见陛下。”
嘉平帝神情复杂,看着自己亲赐的剑,沉默了一会儿。
温柔的记忆涌起,他心里那个叫“不忍”的地方,微微动了一下。
陆炀,一代虎将,因接到托娅被绑走的消息,亲自去救,被埋伏好的北燕刺客所杀。
托娅与北燕王亲卫左勒私通,叛国行径罪无可恕,因对陆炀有愧,随即自裁而亡。
长安,陆炀的养子,作为大尧的四皇子殿下被迎回宫中,因身份特殊,整整一个月,除了皇帝本人,无人可进入他所在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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