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铭源听了路小宇的话，微微侧过脑袋，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路小宇身后站定的方南。
“你怎么看？”他问。
“有了这样的把柄，激怒陆沁应该会好办很多。我认为有必要尝试。这周之内，我会和路小宇一块尽快完成报告。”方南回答。
郑铭源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他说，“这样的话，你明天就先去看龙岗的那个项目吧。”
“工厂区改造的那个？”方南问，“那是物流基地的开发项目，你确定能想办法让首开参与进来？”
“陆沁会替我想到办法的。”郑铭源笑了一下，回答，“他从来不放过任何可以给我找不痛快的机会，这一点我还是相当了解他的。”
“希望如你所愿吧。”方南回答。
“那么，我们继续刚才的内容，你可以继续把报告做完了。”
郑铭源的话音刚落，方南就走到桌前，拿起了那只摊开的笔记本。路小宇下意识地想站起来给方南让位置，却被方南一只手按在肩上，阻止了动作。
“很快就结束了。”方南头也没抬地小声对他说。
接下来的约莫十五分钟里，路小宇见证了正儿八经工作中的方南和郑铭源的相处模式。两个人都同样的冷静克制，也都同样的简洁锐利，每句话都能言简意赅地一下打到点上。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自己露在拖鞋外头的脚趾，听着那两个人一来一往，而方南对答如流，未见任何的情绪波动，以至于等到他们结束这次的会议，互道了一声礼貌性的晚安，切断了信号，路小宇都没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方南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合上电脑，拉开一把路小宇身边的椅子坐下来，立刻上手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
“下次敲门前要记得先打个电话。”他对路小宇说，“你找的人可能正在工作，和同事出差，必须要讲一些商务礼仪。”
路小宇点了点头。这件事原本是他做得不对，但这会儿，他却忍不住开始在意起另一件事。
“你们经常都会像刚刚那样开视频会议吗？每天都要？”
他指的是方南和郑铭源，当然了。
“一周一次吧，”方南回答，“视情况而定，如果有重要的必须立刻知会的信息，有时也会直接通电话。”
可是也是用刚刚那样的方式吗？那么平静，只要是他说的话你就得听，最后还要说什么晚安……路小宇想，为什么你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一样？
他忍不住蹦出一句心里话来：
“郑——他之前那样对你，为什么……你都不生气？”
“啊？”
方南一开始没有听明白路小宇的意思，几秒钟之后他才意识到路小宇到底在问什么。
“我那是在工作。”方南无奈地对路小宇说，“工作的时候不掺杂私人感情这是基本中的基本。”
“可是……”
“小宇，他现在是项目的主导人，我在东南事业部一天，他就是我的直属领导。”方南打断了他，“作为项目发起人，他是合格的。我知道我是在为项目组工作，不是为了他。”
闻言，路小宇抬起来的眼神又垂了下去。
“你说得对，是我幼稚了。”他回答说。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方南突然问。
路小宇猛地一下抬起头，张了张嘴。
“南哥你是……”他寻找着措辞，“你很……体贴，而且很关心下属，能力很强，遇到什么事都特别冷静，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就这样？”方南看着路小宇笑了，他摇了摇头，“其实我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
“怕麻烦？”路小宇问。
“对。工作对我来说就只是工作而已。我只想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能在北京照顾好阳阳，所以不必要的麻烦，我全部都会想办法避免。我不喜欢不明确的指令，会在做事之前先划分清楚责任归属，我可以承担工作内容，但是却不愿意做出指责以外的决策，我会把这部分工作推给我的上司来完成，只要是下达给我的命令，我会不遗余力地完成，但却并不在乎最终的结果，因为那不是我的事，你懂吗？我和你老大张士峰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职场上有我这样的人，也有他那样的人，更多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大家为了不同的理由而工作，但是理由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眼前正做的事情。如果我们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失去了对人的客观评价，就会让自己看不清眼前的形式。职场吃人，一瞬间的判断失误，都会留下祸患，切忌如此。”
方南一番话说完，看见路小宇望着自己的眼里有晶亮亮的光线，心想对方这次大概还是听进去了教训，便随手在路小宇背上一拍。
“会开完了，去休息吧。”
路小宇点点头，刚想站起来却又马上坐了回去，他压下眉头，忽然满脸认真地逼近方南，问了一句：“那，南哥是怎么看我的？”
“你？”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路小宇十足在意地问。
“你比我可强多了。”
他没想到方南竟然这么爽快地就给出了答案。
“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反应比你迟钝多了，就是有人给我讲道理，我都要好久才能领会到位。对自己也没有人生规划，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最要命的是我自己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是个问题，过了很久，都没有冲动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像个白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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