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叶老城主说起往事时,用的是“几番出生入死”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而叶十六向叶孤鸿讲起堂兄叶孤城少年时的经历时,说得虽然唾沫横飞、惊险万分,着重描绘的是堂兄的英勇,故而叶孤鸿只领略了其中的惊险和堂兄一剑横挑江湖的风采,对“几度生死一线”这样的话终究不得要领。
——有些事情,唯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的分量。
而今他有些懂了。
叶孤鸿感觉风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有些破碎,还带着血腥味,在逐渐平息的风声中愈渐微弱。
他身下是厚厚的、冰冷的积雪,正在飞快地带走他身体的温度。
月光穿过云层洒落,像是给这一方天地笼上了一层冷白的纱,也笼在了叶孤鸿的身上,清冷又温柔。
这让他回忆起了叶孤城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当初兄长也遇到过这样的境地么?
就在他的不远处,一个男人跪伏在雪地上,大声喘着粗气,不时有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男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剑中。
在他刚给这个少年人胸口开了一个洞后,几乎是瞬息之间,自己的胸口就被回报了个一模一样的。
难以想象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究竟怎样习得这样精深的内力和绝妙的剑法、又是如何使出那样悍勇而决绝的一剑的。
他不知怕吗?
他不会痛吗?
男人喘了一阵,终于平息下来,拄着剑站了起来,吐了一口血沫,慢慢走到叶孤鸿身边,嘲讽道:“怎么,你还有别的招吗?”
叶孤鸿先前被他一掌击飞,内气在经脉中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让他全身都处在一种难以抑制的、密密麻麻针刺般的痛楚中。
鲜红的血迹从唇角蜿蜒而出,而他的脸色和身下压着的雪一样白得惊人。
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男人提起了剑。
叶孤鸿握住了剑柄。
暴烈的内劲将经脉冲撞得几乎要裂开,他吐纳之间只能感到阵阵刺痛和血腥气。可他依然强行运行功法。
丹田仿佛被灼伤一样。
他的喉咙泛起一阵难耐的痒意。
叶孤鸿怕走岔了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更不敢咳出声来。
男人的剑尖已经悬在了他的颈项上方。
叶孤鸿猛地一拍地面。
狂哮的风卷起一阵碎雪,似乎把叶孤鸿的身体也一起托了起来。
他的内劲催发到极致,手上的剑光凝而不散,几乎与月色雪色容为一体。
男人觉得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本该待宰的羔羊就失去了踪影,他只觉得脊背窜上一阵寒意。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让他飞快转身横剑。
叮——
这一声清脆又带着铮铮余韵。
男人觉得手有些发麻。
叶孤鸿手中的遮月本是一柄轻剑,走的也是轻灵随性的路子,如何能使出这样力大势沉的一招。
可少年道长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剑势不停,转眼便已过了百招。
叶孤鸿的经脉快要裂开了,自始至终未被完全驯服的内力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他的皮肤上开始渗出血色来。
男人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轻声道:“原来如……”
“此”字还未说出口,一道冷芒忽闪——
夜幕漆黑、雪地皓白,而在这黑白二色分明的天地间,群星隐退、明月失色,唯有这一剑绽放出了惊艳的光芒。
男人摇摇欲坠的护体罡气终于在这一击之下彻底破催,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有些呆滞地看向胸口的第二个血洞。
叶孤鸿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向前一寸、或者把剑□□了。
男人颤颤巍巍地想举起自己的剑。
这时,两人听到了脚步声。
是一队人整齐的、均匀的脚步声。
男人没有力气回头,只看见眼前的少年动了动唇,声音依稀飘散在寒风中:
“兄长……”
这是男人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叶孤鸿离京的第三天,萧疏寒便到了京城,对叶孤城说道:“此处有我,华山、峨嵋的掌门和少林方丈不日即将低档,你自可放心离去。”
叶孤城于是站了起来,略施一礼,便提剑纵马离去。
他身边的护卫只得匆匆打点好一切,紧赶慢赶地跟在后头。
这一路翻山越岭,北风呼啸,声如山魈,而叶孤城的神色只会比这凛冬的风雪更加冰冷。
若说原因,还得追溯到叶孤鸿没有离京的时候。
当日叶孤鸿尚未动身,王怜花忽然说了一声:“不对。”
众人的目光便一同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浪略一思量,便附和道:“的确不对。”
陆小凤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恍然大悟:“不错不错。”
他们一会儿“不对”,一会儿“不错”,倒叫人一头雾水。
陆小凤便接着道:“诸位恐怕不知,陆某恐怕也不得不尽快离京一趟。”
他便将自己收到丹凤公主书信之事娓娓道来,又把信给大家看了一遍,道:“幽灵山庄之事没有结束,最近其余孽似乎在边关有异动,南王曾在幽灵山庄中藏匿了些许犯官,我恐怕他们有什么大动作,边疆不容有失。”
众人神色一肃。
戚少商闻言忽然站了起来:“此事我去。”
他一向吊儿郎当、宛如游侠,但在这一站却忽然显得身形伟岸。他说道:“连云寨对边事知之甚深,戚某对此更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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