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立场的情况下，他更加急于想要弄清楚土方十四郎知道了多少。他是完全知道或是单纯只是一个声东击西的陷阱亦或试探？
他将推着镜框的手放下来，脸上恢复了平时一贯隐隐带着不屑的神情，正视对面的人。
“很精彩，土方副长的猜想十分的大胆。只是我想请问，依据是什么？”
“百分之九十的直觉和百分之十的蛛丝马迹。”
男人吐着烟，极细极淡，从唇卝瓣里逸出来，仿佛抽丝的茧。尖塔倒映下来的细碎光影已经往男人身后偏移，现在，伊东鸭太郎感觉到了时间对于目前这种现状的奇怪分割。
铁藤制的圆形桌子，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他坐在阴影里看着完全暴卝露在阳光底下的男人，咀嚼着他玩笑似的回答，笑不出来。
黑色直发浸在阳光的染缸里，镀上了一层暖金。虽然可以借由阴影来掩饰某些情绪，但是并不能就此证明“敌在明我在暗”的优势。他反而觉得对面的人才真正占了上风。
他不露声色，决定暂时闭口。抬手喝了一口卡布奇诺，热力已经开始退散，入喉微凉。
土方十四郎几乎已经可以笃定自己的猜想，但至于最深层的信息，他一无所知。他只是直觉，从坂田银时出现开始，好像突然之间在一群饥饿的鱼群里投下一块勾着尖刺的饵，彼此试探着接近，谁都想安然无恙的吃掉勾上的饵却都顾忌着饵上的刺。
很有趣的现象，无论大鱼小鱼都在小心翼翼的彼此观望。而显然，坂田银时就是那一只先摆起尾巴动起来的鱼。
已经隐约探寻到了迷宫的入口，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在这么多条路线里寻一条能最短最快走出迷宫的线索。
抬手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土方十四郎意料到了伊东鸭太郎的不言不语。
好好思考吧，他要的并不是上一次问题的回答。
桌上的咖啡像是掐灭的烟，冒不出热力的气体。方糖罐就摆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然而土方十四郎没兴趣看上一眼。实际上，他鲜少喝咖啡，并且从来不加糖。
“不知道伊东先生是哪个政党的拥护者？”
土方十四郎握着瓷杯的手把，但他并没有打算再喝一口凉掉的咖啡，而是用拇指指腹来回摩擦着杯沿。
给了彼此足够的沉默之后，仿佛随口似的问了这么一句。
他记得好几个月前，某个类似的清晨，坂田银时也问了同样的话。
当时土方十四郎避重就轻并没有回答，但是他记住了。
伊东鸭太郎发现自己无法掌握黑发男人交谈的节奏。他抛出了那么一个仿佛谈论天气似的问题，烟蓝色的眸子完全收敛了之前锋利的审视，好像刻意借由阳光的柔化，以一个普通的用来开启话题的方式来问他。
总是毫无逻辑的抛出一个话题后似乎并不想马上得到答卝案，转而就在你苦思着如何作答的时候对方却又接着另一个话题。
话题与话题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密不可分。
狡猾的从接下来的话题里得到上一个话题的答卝案。
但是，伊东鸭太郎很显然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套到答卝案的人。
“那么你呢？土方副长所拥戴的政党又是哪一方？”
他将问题扔回去给他，同样伪装得像是闲聊一样。然而这个问题中土方十四郎所给出的，不管对方说与不说的答卝案，对伊东鸭太郎而言，也至关重要。
秋天的日光，冷冷暖暖，咖啡店里的客流依然不多，靠街的落地窗外，明媚的光线撒了一地。十字口的钟楼再也不是阳光的阻碍者了，那光的界线退居到了窗边。
两个男人寥寥数语，然后又是一阵若无其事的默然。
谁都没有卝意愿去回答谁的问题。
土方十四郎这一次和伊东鸭太郎一样，全身上下都陷落在阴影里。
“和我合作怎么样？我需要一个‘开卝锁’的伙伴，而你，是唯一的人选。”
黑发男人和先前一样，毫不犹豫的抛弃上一个问题转而直接进入下一个。
伊东鸭太郎隔着镜片的意外，这一次毫不掩饰了。他完全弄不明白男人的真正用意，如果说，前几次只是抛砖引玉，那么这次呢？这次是什么？
他不问也不答，而是皱眉琢磨着男人的话，希望从里面的遣词里推敲出各种可能性。
“伊东先生调卝查我，想从中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本人不就行了？我不喜欢被观察。”土方十四郎紧盯着他的眼，前倾了上身，“换言之，如果伊东先生来问我，我可以满足你关于‘土方十四郎’的任何问题。这可比书面报告来得直观。但是相对的，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得知道你的来意。”
男人沙哑淡漠的声音传过来，似乎离得很近又似乎离得很远，总之，伊东鸭太郎的耳蜗一字不漏的将它吃进去了。
男人那张冷淡到面无表情的脸不再是有破碎光影下的迷离感，镜片之外的那张英俊的脸，因为光线的沉淀而显得尤为深刻。
伊东鸭太郎这才察觉到，他们此时处在同样的阴影之下了，看不到由阳光切割出来的那条泾渭分明的线。
如果是人为的，借由光影而导演出这一切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可真是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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