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我……”
风霁听见柯澜在他耳畔轻语，心里有些刺疼隐隐约约的，像藏在棉花里的针，看不见便以为不存在，直到被刺疼的那一刻。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风霁看着柯澜，努力回想十万年前，可柯澜的模样只是柯澜罢了，从不是任何其他人的，他为什么会忘记柯澜？
柯澜看着风霁的一时迷离，分明从他澄澈眼瞳中清楚看见自己，柯澜缓缓扬起笑意，将自己的笑也留在风霁的记忆里。
不知为何，柯澜的一个笑仿佛一阵温柔的阳光，冰雪消融寒凉入风，忽然就吹散了风霁心里所有的乱七八糟，将他的恼怒也都熄灭了，好像什么都不值得生气。
风霁微微的偏了偏头，蹭在柯澜抚在他脸颊的手掌中，只是这么细微的一点点动作，就是风霁从未给过柯澜的回应，令柯澜不由惊喜，连呼吸都凝住了，只觉得手掌指腹炙热滚烫。
风霁看着柯澜，松下浑身的僵硬抵抗，慢慢看进他深邃的眸子，慢慢凑上去一点点，是无声的邀请，牵扯着柯澜的一心一意，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一味强迫。
两个人的气息绞揉在一起难分彼此、缱绻难离，好像命运总在不经意间交叠纠缠，待发觉时，已是深陷其中，甘愿沉沦。
风霁双手腕上的蛛丝锁不知何时解了，松开了的右手不知何时被柯澜扣住，而他自己早已不记得要挣脱开，甚至伸手搂在柯澜腰背上。
缠缠绵绵的一个吻终有尽时，柯澜意犹未尽，风霁低了低头悄悄避开凑到柯澜耳边，说：“不许去。”
柯澜一愣。
“你一直在我身边，就不用担心我忘记了。”风霁说。
柯澜一时间失语，不知如何应对。
“明日不许去。那扇门能开能合，却不能进，你不能进。”风霁望着柯澜的目光锐利，方才旖旎忽然凌冽，又听他说，“蓟籽芝兰还给她。你不许去。”
“还不了……”柯澜突然说话有些结巴。蓟籽芝兰是他去向枭要来的，哪有还回去的道理？换回去，风霁还是不能恢复法力？
“我只说，若你决定应天命，我可以送你入地府，却从未答应，你可以那你自己作为交换，入魔域。”
风霁还靠在柯澜怀里，突然反手擒住柯澜一只手：“蛛丝锁不是只有你会。”
待柯澜惊诧过后，另一只手也被束缚。
风霁将柯澜制住，终于脱开身，伸手在柯澜眼前转变了转手腕、动了动手指，他一手银光细丝是蛛丝锁，另一手中一条黑色如蛇的锁链：“巳环索，你可在藏书楼里读到过？只要我不松，你便铮不断。”
柯澜看着风霁双手，只能束手就擒。
风霁见他老实，不自知地叹了一声，扭头看了另一个“柯澜”一眼，眉间微皱，在酆都就算他法力不失，要令柯澜死而复生、重新身魂融合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柯澜毕竟是“死”了的，更麻烦的是他的元神觉醒。
凡人躯体是容纳三魂七魄的“器皿”，三魂七魄若比作水，躯体便是杯盏，若三魂七魄不全或缺失，那便会缺了心智、糊涂神思，既无水，要杯盏无用；若身躯受损、老病，那便会渐渐难以承载三魂七魄，杯碎盏坏，水洒干涸，最终便是死亡。
神仙，因多了一灵，将三魂七魄凝结在一起，只要元灵不散便可脱离形骸，也就是柯澜现在这样。
可也正是因为多了这一灵，肉体凡胎便无法将其承载收纳。一灵生，化水做冰剑，这就不是一杯盏可以容纳的了。
现在有蓟籽芝兰，柯澜即便是肉体凡胎也可脱胎换骨，炼一副仙身来，将这普通的白瓷杯盏重铸成剑鞘，他就能将柯澜的魂魄强行压回他自己的躯体里去。
至于言而有信，话又不是他风霁说的。
风霁想到即做到，手里的银色蛛丝锁一放，巳环索一收索性将柯澜捆成了个粽子绑在木刻屏风上。
一双手得了空，风霁取出蓟籽芝兰一合掌将它碾成了粉末，荧荧徐徐地尽洒在了柯澜的肉、身上，风霁默默念动法决，蓟籽芝兰的粉尘覆在柯澜身上，慢慢化作活蛇将人缠绕起来裹成茧子，然后如冰坚固，再如白雪消融，柯澜的身体散着金色的光芒，耀眼炫目，像是梦中的幻觉，像是站在夏日烈阳之前的，神。
柯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根本来不及阻止风霁，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不字。心里有一个暗暗的声音，告诉他，那个人是古之九黎被称作光之主宰的神。
光芒渐渐散开，萦绕在柯澜周身，星星点点的，突然变得很柔和，轻轻漂浮着，不理不散。在金色的荧光中，柯澜亲眼见证着自己的蜕变，他的每一寸肌理都晶莹剔透、每一根发丝都细柔如水，他好像变得很好看，变成了另一个人。柯澜记得他，那个人曾经站在风霁身边，衣袂飘逸。
“风霁！！住手！！”
柯澜突然生出许多恐惧来，他不想变成那个人！即便他不记得，即便那个人就是他，但他依然毫无由来地惧怕蚩尤的觉醒，就好像当蚩尤复生的时候，就是他柯澜死去的时候。
就好像风霁要救的从来都是蚩尤，而不是他！
这个念头，让柯澜突然发了疯，可巳环索他挣脱不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挣扎、喊叫，柯澜仰面连带着屏风一起倒下去，屏风碎裂，柯澜连滚带挪地跪在风霁脚步祈求：“风霁！你住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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