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汤仪的眼光来看,她们宿舍的构成算是简单的。陶晓然进青云前是小太妹,另外两位是青春期叛逆,一位厌学,一位网恋,再加她这被误解为早恋的。
她们四个人虽彼此不热络,但没做过内部检举对方的事情。
陶晓然性格直率,私下和教官关系不错,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招惹她。
夜训后熄灯前的这段时间,是学校管理最松懈的,也是学生们一天中最闲适的时刻。
以往,陶晓然会说些什么。今晚,她一反常态地早早上床,有人问她怎么了,她只答累了。
屋里静了静。
陶晓然坐在床上,眼神放空,目光遥远。
汤仪和她是同侧床,离她最近。
“怎么了?”她轻声问。
陶晓然不是很想说话,默了几秒,声音低哑道:“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这一刻,宿舍内气氛静得窒息。
她提了下嘴角,语气带着点无所谓,“他们就站在边上,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说……她问我在这过得好不好,我只能说好,她觉得……她觉得我在这改邪归正了……哈……改邪归正……”说到这,陶晓然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她笑了会,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他们生了我,把我当什么了?想我的时候叫叫宝贝,看我不乖的时候抽我……他们到底哪里尽到做父母的职责了?就把我送到这个破地方?我呸!”她啐了一口,语气里已然带着恨意,“等我出去了,他们一个都别想跑!等我出去了,等我出去了……”
她说着,眼眶里有泪流下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
那双泪眼望向汤仪,她低声喃喃:“她说又跟学校签了一个学期……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陶晓然忽地扑到汤仪的身前,质问她:“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汤仪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抿上。
陶晓然看着她,冷笑。
熄灯时间一到,屋内陷入漆黑。
汤仪望着窗外的光,心里想起小黑屋里的少年。
每当这时,她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置身冷酷的现实。
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他,她心底被黑暗侵蚀的那块,又变小了一点点。
一切都会变好的。
——
白天在体训和值日间忙碌,晚上夜训结束,躺在床上就会想他。
汤仪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被植入了一个定时闹钟。
否则怎么一沾枕就想起他?
一会是白天他和她说了什么话,一会是从前两人在静修室的点点滴滴。
不知道这定时闹钟的密码是什么,她压根无法控制、无从控制。
周峤的话很少。一旦遇上教官换班时间,汤仪跟他说几句,他的话依旧少,寥寥数语。
她听得很仔细,心头第一次泛起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按理说,他对她态度冷淡,她该难过吧,可想起他、去见他时,心里是止不住的雀跃。
这很奇怪。她琢磨不透他。
时间翻书似的哗啦一下过去,转眼到了五月中旬。
一天傍晚,汤仪又好运地碰上教官交班。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最深处的那间静修室,轻敲了敲地面。
一墙之隔的那头,周峤敲了下墙,回应她。
这是一天中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
找话题好像总是她的任务,他只负责做听众。
周峤头靠在墙上,安静而耐心地听着。
他的话不多,比起说点什么,他更倾向于听她告诉他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特。虽然他平常也不太爱讲话,但不会显得如此冷淡,令对方难堪——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从这些烦杂思绪中抽离,他逐渐确定一件事——听她跟他说话,让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周峤也从不打断她的话。
汤仪则有时会想,好像只有这样和他说话,她才有种自己靠近了他一点点的错觉。
断断续续聊了会,汤仪忍不住问他:“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周峤不自觉瞥一眼墙,即便什么都没看到,“没有。”
她微微扬起嘴角,尽量放平语气,说:“那就好。”又顿了下,强调原因,企图掩盖什么,“我在这太闷了。”
再随便扯了几句。
汤仪忽然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说:“隔壁班新来了一个女生,也是因为早恋被送进来的。”
“早恋?”他听着这词很耳熟。
“对,”她迟疑一秒,搞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对他说:“我也是因为这个……进来的。”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地缄默了。
隔着一堵墙,她心里惴惴的,可能急于知道什么,也可能抱有那一丝的不切实际,不禁试探道:“你忘了吗?那天我们……”
“不记得。”他第一次打断她的话,口吻漠然。
汤仪眼神暗下去,心底一阵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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