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转过脸,望着泪眼婆娑的邓婕妤,抬起邓婕妤尖巧的下颌,眼中溢出温柔的光,像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情郎。
他说出口的却不是绵绵情话:“阿绢,贺氏怎么跑出长门宫,又是怎么跑到太极殿的?”
邓绢有点儿冷,颤抖一下,头上步摇晃动不停:“臣妾已经审过长门宫人,他们没有关好窗,以至让贺庶人逃脱。至于饭菜都是比照皇后办的,贺庶人经常不吃,长门宫人并没刻意虐待她。”
皇帝松了手,神情有些恍惚:“她,见不得孤好。”
邓绢挽住皇帝的胳膊,将脸颊靠在皇帝肩膀上的红日纹章:“陛下还有臣妾和代王。”
皇帝闭上眼,呆了须臾,温柔挣脱邓婕妤,缓缓站起来:“阿公,找个太医去看看贺氏的疯病,息如,跟孤去长秋宫。”
邓婕妤面上保持着温柔的微笑,精致的眉尾却**一下,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抠进澄黄礼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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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肩舆在长秋宫前停下,宫门前的小黄门要进去通报,也被皇帝拦下了。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皇后寝殿外,门口竟然没有宫娥当值,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爱妃们,你们在哪儿呢?”是皇后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半点儿不像生病。
皇帝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没太生气。
“公主,在这儿!”
“皇后,在这儿!”
“抓到你啦!”
“哎呦!疼死我啦!”
“嘿嘿,撞到柱子上啦!”
皇帝推开大门进去,只见寝宫里乱糟糟的,满地都是花生核桃壳儿。
皇后用红绡蒙着眼,和七八个妙龄宫娥玩儿着躲猫猫,宫娥们躲在帷帐后面,独留皇后一个人在大堂里摸来摸去。
最要命的是,皇后竟然穿着一身男装,这男装是上次他在长秋宫留宿换下的。
息如吓傻了,差点儿没捧住手里的托盘。
皇帝冷哼一声,踩着满地的干果壳走过去。
皇后听见脚步声,急步朝前走去,一把抱住皇帝:“小东西,抓到你啦!”
宫娥们从帷幕后出来,看见皇帝来了,全都吓得面如土色,除了金叶,齐刷刷跪下,尖声道:“奴婢恭迎陛下!”
金叶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一会儿,才慌忙跪下,鹦鹉学舌般喊道:“公……公赢了陛下。”
皇后摘掉脸上的红绡,正好对上皇帝铁青的脸,
皇帝生起气来眼神比铁脱还可怕,皇后吓得尖叫一声,推了皇帝一把,不仅没推动皇帝,自己反而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还知道怕?”皇帝蹲下来,满脸堆笑,“还不是无可救药。”
“我怕什么?”皇后眼睛哭得肿肿的,索性坐在地上,“我又没做亏心事。”
皇帝让息如把翟衣放下,又遣走闲杂人等,独留他与皇后二人。
人走空,寝殿里又静又冷。
皇帝望着皇后身上的青色锦袍,问:“祭辞背好了吗?”
皇后脱了锦袍,直接丢在榻上:“阿胶糕吃太多,都忘了。”
敕勒让她嫁到梁国还是做了准备的,至少让她能自保。
金叶中州话不灵光,但看得懂中州文字,也很擅长医术。
落霞把昨天拿到的阿胶糕给金叶仔细检查,金叶起先没有查出不对,落霞让她往避孕滑胎这个方向试,金叶把所有能致妇人不孕的药都列出来,一样样试验,检查出阿胶糕里面掺了红花水。
阿胶糕的配料十分复杂,就算是大夫也很难察觉到,如果没有贺皇后告诉她,可能她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落霞越想越气,直接捶打锦袍两下:“你走!我没空应付你!”
元劭拿起锦袍,披在皇后身上:“你以为贺氏是为你好?她恨毒了孤,也恨毒了你,你这样闹,正中她的下怀。”
落霞没那么好糊弄,她是直率,但不笨,她问:“事情是你做的总没错吧?贺皇后都成那样了,她有能耐害我?还是邓婕妤?人家可没动不动送我阿胶糕。”
元劭头一次在女人这里体会到焦头烂额的滋味儿,他皱起眉头:“皇后,你是一国之母,怎可如此任性?让宫人看笑话。”
元劭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激怒了她,落霞一点面子不留:“你不喜欢我,就干脆点儿,别碰我,何必惺惺作态?你以为我稀罕给你这样的人生孩子吗?”
“我这样的人?”元劭怒极反笑,竟忘了称孤,“我是什么样的人?”
落霞道:“你是个花言巧语,口蜜腹剑,佛口蛇心,笑里藏刀,只会欺负女人的坏家伙。别说父王,你连阿莫赫都比不上。”
元劭站起来,在皇后面前来回踱步几圈,然后停下:“皇后,如果这里有第三人,听见你说的这些话,连我也保不了你,就算传到敕勒去,你父王也不能为你说话。”
元劭越是要挟,落霞越是愤怒。
她站起来,与至今还很陌生的丈夫对视:“我敢来这里,早就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邓婕妤指望你带给邓家荣华富贵,所以她怕你,说一句话都要想三回。我没地方求着你,大不了去和贺皇后作伴,也比和你虚情假意强。”
气氛又陷入沉默,落霞耳边仿佛听见喀啦声,像冬季湖泊上冰面碎裂的声音。
元劭来是与她求和的,可她宁愿要真实的痛苦,也不想要虚假的幸福。
过了不知多久,皇帝才重新开口:“你不想和我虚与委蛇,可以,我以后不来。但别忘了,你我成婚的首要意义,明日的秋日大祭,你们敕勒的使臣也会来,这不仅为我的体面,也为你的体面。”
皇后过去,把礼服拿起来:“我会去的。这一回后,你玩儿你的,我玩儿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皇帝低头把地上的果壳踢到一边儿:“皇后既然如此绝情,孤也无话可说。”
皇后又走到皇帝面前,伸出小指头:“咱们拉勾,谁不守信用,谁就是小狗。”
皇帝一怔,忽然挑眉,淡淡一笑:“谁教你这个的?”
皇后道:“我老师。”
“秦甫?”皇帝伸出小指,和皇后手指勾在一起,“那时候你几岁啊?”
“不关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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