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脱锤了斯兰的胸膛一下:“傻瓜,不在穹庐里喝的奶茶味道就不对,长平固然很好,但你应该做的,不是留在别人的地方乐不思蜀,而是把我们的家园建造得一样好。”
斯兰望向前方高高的祭祀台,提出一个问题:“父亲,为什么国相他们那么讨厌中州呢?我们可以学中州人那样种粮食,这样就不用像从前那样冒着生命危险打草谷。”
“因为他们既自私又傲慢,不打劫就没有战争,没有战争他们就没有功劳,而且他们没有到中州看过,所以意识不到自己的落后。”铁脱叹息道,“让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季走出温暖的穹庐喂羊,是非常困难的,他们宁愿留在帐篷里挨饿。”
“父亲,我认为他们非常愚昧,尤其是用活人祭祀。老师说中州三百年前就废除人殉了。”在梁国,斯兰毫不掩饰对敕勒保守势力的不满,“如果天神一定要吃人才肯护佑我们,那么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呢?公主和阿莫赫的确冒犯了圣湖,可挽救了王廷的是敕勒的勇士们自己,不是那连影子都没见过的天神。”
铁脱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也许王后不该让秦甫做你和特灵托娅的老师,领头羊总是注定被羊群孤立。”
“我很感谢老师,他擦亮了我的眼睛,使我不盲从,教我何谓仁爱。”斯兰想起逝去的老师,心潮澎湃,又想起阿莫赫如今的困境,情绪转为低落:“但愿阿莫赫平安。”
铁脱安慰道:“有王后在,他会平安的。”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宦官尖锐的声音遥遥传来。
巨大的号角渐次响起,群臣俯身下拜,行三拜九叩之礼,山呼万岁之声如涛声汹涌,席卷向天。
载着皇帝和皇后的銮驾在汉白玉双阙前停下,一身鲜艳朱衣,带着黑纱冠的息如一挥拂尘,昂首挺胸替皇帝施予群臣恩泽:“众臣起!”
群臣起身,肃然凝立于红毯两侧,皇帝当先下了銮驾,皇后和邓婕妤也跟着下来。
落霞的脚被贺婷扭伤了,头上的家伙重的要死,刚走两步就差点儿跌倒,邓绢抓住落霞的胳膊,柔声问:“皇后,你还好吧?”
皇后回以虚假的微笑:“挺好。”
走在最前面的皇帝忽然转身回来,做了个令群臣咋舌的举动,他拦腰抱起了皇后。
皇后惊呼一声,凤冠差点儿掉地,她赶紧扶住那沉甸甸的凤冠,小声道:“你疯啦?”
皇帝踩着红毯往祭台走去,把邓婕妤远远甩在后面,在群臣的哗然声中,他用只有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音说:“想保住贺庶人的命就不要说话。”
皇后道:“责任在我,不用你替我背锅。”
皇帝走得很快,完全不在意群臣的目光:“如皇后所言,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是个狗男人吗?”
落霞顿觉无地自容,受了这么个人情,她没立场再和元劭闹了。
她看见了铁脱和斯兰,他们都张大嘴巴,一副做白日梦的表情。
连敕勒人都被吓成这样,可想梁国群臣有多震惊。
群臣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做出荒唐的举动,又怕误了吉时,竟无一人敢出来阻拦,霍霄站在群臣那一班,听见有人嘀咕:
“陛下不会是服丹过量了吧?”
“你想死啊?闭嘴!”
“难道是敕勒习俗?”
斯兰想了想,没想起来敕勒有这种习俗。
作为了解内情的人,霍霄却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继后这盘菜,未必炒不香。
落霞如果被扶上祭台,出乖露丑,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查到贺皇后头上,以落霞的性格,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皇帝这个举动,断绝了任何外朝之人借皇后失仪兴风作浪的机会。
要说全场脸色最难看的人,非邓绢莫属,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扭曲的表情,她黯然走到祭台下,凤冠上下的流苏晃动不停。
这一仗,因为皇帝亲自介入,她功亏一篑。
除了抱皇后上祭台这个举动极为出格,祭典的其他仪程都非常有条不紊,皇后用标准的中州雅言背诵祭辞,算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等一切祭祀礼仪结束,落霞的脚已经麻木了,跪在蒲团上起不来,元劭又把她抱了下去。
秋日大祭后,照例要进太庙祭祀完祖先,到这里敕勒使者就不跟着了,这是皇帝单独的仪程,落霞也不用去,干脆在车上待着,她知道好多人压着火,只是碍于敕勒使者在场才忍着,敕勒使者一走,他们铁定要闹。
刚一出太庙,不出她所料,好多朝臣出来教训元劭。
说的都是些文绉绉的话,什么不修德政,有辱国体,她也听不大懂,有些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官职好像是什么博士,看上去特别激动,简直要被气死了的样子,声称要撞栏杆死谏。
落霞掀开帷幔看着,场面越演越烈,她有点儿害怕,觉得元劭要被口水淹死了。
元劭老神在在,望向离自己最近的玄衣老臣:“司徒,《礼书》里有哪条规定不许抱皇后上祭台啊?”
皇后这才仔细看清楚萧司徒,萧司徒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胡子花白花白的,可腰一点儿都不佝偻,还能用英俊形容,皇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起书里写的:“萧疏轩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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