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公主似有些羞涩，看了霍霄一眼，侧首一笑，唇边绽出两个小梨涡，皮肤像奶皮子似的，甚是可爱，笑容却似乎有些勉强。
这位公主生得不像落霞那样艳丽娇艳，也不像邓绢那样柔婉妩媚，却很清新自然，像三月绽放的梨花。
如果霍霄没有遇到项冲，大约会对恒昌公主很满意——联姻这种事儿，就跟摸牌九一样，得碰运气，像他大哥那样婚后琴瑟和鸣算是撞大运。
运气不好，嫁个猪头，或是娶个母大虫，都得自认倒霉。
邓绢走下台阶，来到皇帝身边，双手交叠于胸前，啧啧称赞：“真是一对璧人呢。”
皇帝颔首，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他觉得是时候把这桩婚事提出来了，对邓绢道：“你一贯会说话，还是你来说吧。”
邓绢一向伶牙俐齿，朱唇开合之间就是一串吹捧：“高阳侯，你出身名门，又立下大功，恒昌公主是先帝的掌上明珠，与陛下一母所出。公主今年十六，高阳侯十八，年岁相当，用民间的话说，你们两位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抬起明眸，观察霍霄的表情。
霍霄垂手直立，对邓绢的目光毫不回避，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姿容殊丽的恒昌公主，完全挑不出半点儿不情愿的意思。
这幅画面可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字概括，那叫一个养眼。
“陛下有意将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邓绢有点儿小失落，多年丰富的斗争经验告诉她，这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他不是彻头彻尾的无情，就是彻头彻尾的狡诈。
“臣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霍霄的回答让黄绰十分讶异，连皇帝都微微一愣，谁都知道霍霄喜欢项冲，对这桩政治联姻，就算不拒绝，多少也会有些排斥。
霍霄脸皮比城墙还厚，对公主报以讨好的微笑。
走到这一步，对于自己的风评，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从此以后，他可以骄傲地说：“节操这玩意儿，哥没有。”
恒昌公主远山眉峰耸起，琼鼻间微不可查地轻哼一声，表情有些古怪，直白点形容就是不屑，她真没想到霍霄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霍霄仿佛没察觉到公主的鄙夷，憨笑着问：“公主从前听过微臣吗？”
“这人的形象非常乱，百姓们说他人不错，士族们和名士们都说他是什么大煎饼……”
“是大奸似忠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看着憨厚，其实坏得很!”
“他为了一个项乘凤差点儿气死老母，此事早已成为长平士族间的笑柄，好男风的人不少，好到他这样抛家弃母的，本朝还是独一份。”
“偏生项乘凤又算不上嬖人，又在朝里有官职，明面上都抓不住把柄弹劾他，别问，问就是结拜兄弟，睡在一起就是哥俩好，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这人不要脸地投了阉党，能入阉党的人，还在乎什么名声？骂吧骂吧，骂死了也没用。”
“御史台的人提起这人来，都恨得牙痒痒。都说谁能把他参倒了，谁就是本朝第一诤臣。”
“不止那个项乘凤，还有袁纯焕，就是袁瑁的儿子，听说袁家倒了以后就下海啦！在京畿都尉府里关了几天，靠着伺候他才出的狱。”
“听说还有一个胡姬，红头发绿眼睛的，他就是为了这个胡姬和朱家闹的。”
“我的天呐，他怎么下得去手啊？这样乱七八糟的人，身上不会有病吧？”
“听说他还有特殊癖好，那个的时候……喜欢拿马鞭抽人，是那个袁素亲口说的，要不怎么光找男人和胡姬呢？寻常女人哪儿受得了他？”
宫娥们打听来的种种传闻在恒昌公主脑中闪过，勾勒出一个一塌糊涂的形象，与面前英俊挺拔的青年重叠，霍霄瞬间就没那么英俊了，还让她觉得有点猥琐。
元婀头晕目眩，矜持地“嗯”了一声，全靠涵养撑着才没倒下：“听过，高阳侯是少年英雄，众口称赞，本宫也心向往之。”
邓绢笑道：“自古美人爱英雄，公主这样的美人合该高阳侯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
霍霄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陛下，臣可以写一封信回家报喜吗？咱们老霍家好容易出个驸马，祖坟都冒青烟儿了，这下哥哥可不能再排挤我了？”
那急吼吼的神情和语气，简直恨不得第二天就成婚，元婀往元劭身后躲，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恐。
“不急。”元劭拍拍霍霄的双肩，“定下来再宣布不迟。”
恒昌公主说：“皇兄，臣妹想起下午和皇后娘娘约了打马球，先告辞了。”
元劭笑容凝住，叹了口气：“你去吧，替孤看看皇后，问问她缺什么，别说是孤要你问的。”他又对邓婕妤说：“带代王去休息。”
“是。”恒昌公主和邓婕妤敛衽行礼，端庄地离开大殿。
两个女人的衣角消失在视野中，元劭吐出一口浊气，背对霍霄说：“你很识大体，孤还以为你会想不开呢。”
“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不开？”霍霄道。
“项乘凤。”元劭侧过身，玩味一笑，“你不要他了？”
“臣要，但菜要吃，饭也得吃。”霍霄一字一句道，“再说他是个男人，要他一辈子跟着臣，他自己也不愿意啊。”
“你心有所属，还要娶元婀，元婀委屈得很啊。”皇帝道。
“陛下与皇后，独孤驸马与陇水公主，难道是因为真心相爱而结合的吗？”霍霄反问，“臣管不住自己的喜欢，只能做到尽责。”
“你的表现救了项乘凤的命。”元劭漠漠地笑了，俊颜森冷如壁画上的修罗，“如果你对这桩婚事激烈反抗，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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