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霄顿了顿，缓缓地说：“不知道，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宝藏，或许我可以帮救他。”
“你救不了他。”乔父摇头。
霍霄尽量让自己的话语简略：“那可未必。”
乔父冷笑：“你有本事从太尉府里救人吗？”
袁素和黄翾对视一眼，黄翾太阳穴突突跳动，预感这一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霍云起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尽往臭水沟里搅和？
“不试试怎么知道？”霍霄给了项冲一个眼神，项冲撤了匕首。
“田通怎么样我不关心，宝藏也可以给你，条件是你放了乔昂，否则你什么也得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重男轻女的原因，霍霄注意到，乔父对乔昂的关心远远超过女儿，至少乔父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林子里静静的，旁逸斜出的树枝摇曳颤抖，影子在各人神色迥然的脸上晃动着。
霍霄表情冷漠，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经过反复权衡，他解开捆着乔昂的绳索：“你走吧。”
“我不走。”乔昂吐出一口黑血，捂着小腹咳嗽着说：“你放了阿爷和阿英，我可以带你去找宝藏，而且我的价值比他们更大，你把我拿去官府，可立一件大功。”
霍霄心念一动，玩味问：“你的价值在哪儿？”
“你还不快走？”乔父急得直跺脚，却被项冲硬是按住，“我们不用你救！你再不走我就咬舌自尽……”
在乔父急躁的言语中，乔昂的声音份外清晰：
“我是孝仁朝大将军樊敬之子，本名樊昂。”
乔父的声音戛然而止，霍霄等人怔然。
过了一会儿，霍霄竟然笑起来，问乔父：“您老是樊敬将军的旧部?”
乔父和乔英死盯着霍霄，似乎对他的淡定反应感到不可思议，霍霄保持着微笑，登时觉得自己真是气度恢弘，高出所有人半截。
其实他不是真的淡定，他只是麻木了。
祸国妖道、皇纲大盗、身负血海深仇的袁氏遗孤，有案底的反贼，以及随国先帝。
霍霄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
跟这些人比起来，一个樊敬之子算不得啥。
“难怪当年抄樊敬的家就抄出点儿清汤寡水。”这时袁素走过来，眺望遮罩住半片天空的山峦，喃喃道：“他早就把财产转移到这里来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乔父索性破罐破摔，他昂首挺胸道：“老夫乃前凉州墨湖镇将穆槊。樊将军虽然做下不少错事，却于我有知遇大恩，我在此蛰伏多年，看护樊将军家产。”
霍霄心说这老头儿还挺明白事理，起码知道樊敬不是个好人。
樊敬这个人形象比较凌乱，善于打仗慧眼识人是真，岑冲就是樊敬发掘出来的军事天才，但樊敬恣肆暴虐专权霸道也是真。
当年樊敬之骄横，霍霄没有亲眼目睹过，只听陶铸说樊敬喜欢吃人肝，而且是从活生生的人身上取下来吃，更变态的是，他不仅自己吃，还逼着别人吃。
这事儿有点玄乎，但霍霄可以作证，的确是真的，因为霍铤就亲身经历过。
当年霍铤进京时，樊敬举办宴会招待他，酒酣耳热之际，让家仆端上一盘人肝，与会的樊敬部将都乖乖地吃了，唯独霍铤死活不肯给樊敬面子，还把装着人肝的盘子打翻了。
这事以后，樊敬与霍铤就老死不相往来，连带他们培养的下一代将领岑冲和霍擎关系都很一般。
所以张小妹说折冲军和西北军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时间来到四十年后，霍铤的孙子霍霄打量着樊敬的儿子乔昂，乔昂撑死了也就二十多岁，樊敬垮台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小孩儿。
霍霄问他：“你是樊敬的小儿子？”
“我算是樊敬的私生子，我母亲是个军/妓，她不被樊敬的正妻喜欢，所以我一直被养在外面，反而逃过一劫，樊家倒了以后，阿爷把我带到这里来隐藏。”乔昂闷声道，“霍都尉，我愿意把樊敬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送给你，好过被何彪那些畜生吞了。”
“你很看得起我呀。”霍霄有点儿受宠若惊。
看来长得正气凛然还是有优势的。
“如果你还有点儿良心，请分一些给村民们，至少让他们不要饿死。”乔昂面露歉疚，“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他们。”
霍霄没接下他话，而是指着前方的山峦，问：“你们经常在山里打猎吧？这山上有没有小路，可以绕过章夷的营地进城？”
“啊？”乔昂跟不上霍霄跳脱的思维，“你……你要押我们进城？”
“石顺根本没去京兆府，他刚出村就被章夷的人拦下了。”霍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叠好的麻布，“本侯只好代跑一趟，为你们送申告书。”
“高阳侯，你未免太热心了些吧？”黄翾歪歪嘴，大约猜到霍霄的心思，“就算你把何彪的阴谋都告诉陛下又如何？陛下总不能自打脸换皇陵选址吧？”
“那你说如何？”霍霄问。
黄翾道：“不如咱们跟何彪他们商量商量，见者有份，把宝藏五五分得了，你要心善，拿点儿钱补贴村民，岂不皆大欢喜——”
忽然他后脑勺一疼，转过脸怒问：“谁丢我？”
袁素手里掂着一颗石子，无情地嘲他：“黄狗，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你以为我想有出息？”黄翾怏怏顶了句嘴，“袁公子，我巴不得还是黄狗呢，都是你逼我变成这样的。”
袁素听见那声久远的“袁公子”，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不知是嘲黄翾，还是嘲他自己。
项冲习惯性地问霍霄的主意：“云起，怎么办？”
霍霄在众人的目光中踱步一会儿，拿了主意：“这宝藏太烫手了，拿了利大于弊，我们应该上缴国库，至少能在大表哥那儿挣个忠名。”
他做完决定，并不大自信，又看向袁素：“纯焕，你以为呢？”
“主公考虑极是。”袁素负手道，“私吞宝藏，何彪等人会追着你不放，对半相分，又等于将把柄递送到他们手里。爱财之人，必因财亡，与其拿着烫手之财，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要在朝堂立足，必得无欲则刚。”
“好。”霍霄再无疑虑，他拍拍乔昂的肩膀：“你听见了？这钱进了国库，再进村民口袋，才是最合适的。”
“听见了。”乔昂颔首，“山上有条小路，可以通到长平城。”
项冲疑虑道：“咱们走了，章夷他们会不会半夜挖村？”
“他们挖不出什么的。”乔昂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
“宝藏根本不在村里，田叔叔应该骗了何彪。”
“那在哪儿？”
“在玄武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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