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高青包含睡狮、出洞、探青、惊青、弄青、食青、醉青、吐青、归洞等等步骤,着力表现喜、怒、乐、醉、动、静、惊、疑、猛种种神情。他俩凑一起做搭档有好几年了,默契也还行,这天的高桩完成得不错,老徐笑呵呵地说晚上给他俩包个小红包。
下午每隔半小时到舞台上跟着鼓点游一会儿场,也就图个热闹了。这商场的大老板做事比较老派,说实话这年头懂得欣赏舞狮的人越来越少了,请个狮队龙队的,不如请个小歌手小演员过来站站台,效果肯定比这要好得多。舞台下面的人来来去去,没什么人停下来认真看。方亦杉有点兴致缺缺,但这几年也渐渐习惯了。刚开始出来表演的那几个月特难熬,他老在问自己没有人看、没有人喜欢的表演还有意义吗?现在好多了,反正拿钱办事嘛,别的就不想这么多了。
到倒数第二遍的时候,方亦杉突然注意到有个四五岁的小孩,一直在舞台下面看。他心里挺开心,往前凑上去想逗逗这小子。没想到刚过去,那小孩居然脸往下一垮直接被吓哭了,这就很尴尬了……方亦杉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旁边的大人,然后整个人生生顿住了。
——他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一个人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可以变化很大,可是方亦杉几乎只用一眼就认出了梁希。
此刻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到好像方亦杉大声一点就能质问梁希你凭什么就这样丢下我;可是他们又是那么远,远到隔着漫长又遥远的无边岁月,所有曾经的亲如一人都化成了眼下的形同陌路。
“哎,哎,发什么呆呢?”李啸天第四次掐着他的腰提醒的时候,方亦杉才猛地回过神。他身子晃了晃,脚步凌乱地往舞台另一边躲,接下来都有点不在状态。这场结束,方亦杉去找老徐告了假,说自己不太舒服,最后一场先不上了。他把狮头扔给李啸天,匆匆找去了商场一楼的洗手间。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头晕,于是接了点凉水洗了把脸。可是到后来,脸上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擦也擦不干。方亦杉抬起头看着镜子,发现自己在哭。
其实这十年中间他一次都没为梁希哭过,一开始是觉得没必要哭,反正梁希总会来的,只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后来终于意识到梁希是真的不要他了,那时候方亦杉居然哭不出来了。
那些应该流的、不应该流的眼泪好像都积攒到了这一天,他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方亦杉低垂着头,半身重量都磕在洗手台上,哭到后来气都连不上了,只剩下夹杂着哽咽的干咳。这时候,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shanshan,你在里面吗?”方亦杉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与此同时,最里面隔间里出来一个小男孩,就是刚刚舞台下面被狮头吓哭的那个,他踢踢踏踏蹦哒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
“是……亦杉吗?”然后这位“爸爸”说话了。
方亦杉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的,难受得要吐了。他知道梁希在盯着他看,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这么狼狈过。方亦杉眼睛里红得充血,脸颊上也擦得通红,撑在洗手台上的手一直抖。他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微微偏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亦杉……?”梁希走近一步,又叫了一遍。
洗手间的门又吱一声被推开了,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听就是李啸天:“宝贝儿你没事吧?”他一进来就被这场面震到了,眯着眼睛看了梁希一会儿,梁希也回过头看着他。两个人只有过一面之缘,却都已经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方亦杉深吸了一口气,艰涩地开口,声音因为强压下去的情绪而有些变调:“师兄,我们走。”他从梁希边上飞快掠过,拉着李啸天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出去了。
师兄——梁希被这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震得僵在原地。
这天这个单子比较大,大家都挺开心,决定晚上去烧烤摊吃顿好的,喝点小酒。方亦杉没去,他一个人回到屋里,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木板床上,脑子里很乱。闭上眼一会儿是梁希的脸,十八岁的,二十八岁的;一会儿是那个小屁孩,被他吓哭的样子,抱着梁希大腿叫爸爸的样子。
操。
这房子隔音差得要死,隔壁那个破破烂烂的小KTV二十四小时就没个停的时候。有个男的扯着嗓子在那儿声嘶力竭地吼:你可知道/对我做过/什么最残忍/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
方亦杉揉了揉眼睛,不想哭了,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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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该是2013年左右 《天真有邪》这首歌是2016年出的 因为觉得这句非常合适所以用了 希望大家忽略这个小bug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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