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被圈在对方怀里紧紧搂着,腰上甚至还架了一条长腿,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让人恍然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一直都是爱人,而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相爱的人相拥而眠。
想象你爱我,其实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年晓米睡不着。思想就开始自由驰骋,从妈妈回家的日子到郝帅的生日再到部长明亮好似灯泡的脑瓜顶,最后不依不饶地转回到某些让人脸红的场景上。那奇异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心里,身后尾椎那里抵着的不软不硬的一团,似乎慢慢变成了一团火,烧得他整个人都焦掉了。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呼吸,只能悲愤地痛恨这条极度结实的牛仔裤。然而越是压制,那火烧得就越旺,一瞥间的场景无限放大,原来记忆是这么可怕的东西。颜色,形状,触感,越是克制不去想越是在脑海里强制回放。
不同于单纯疼痛的痛苦开始蔓延。年晓米无法自制地把手放在皮带的卡扣上,身后的沈嘉文忽然清晰地说:“给我一千亿就随便你。”
年晓米被烫了似地缩回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僵硬地转头,沈嘉文闭着眼睛又咕哝了两句,没了动静。然后依旧是匀长的呼吸。
年晓米默默把头转回去,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醒过来时只有自己在床上,外面是小孩子嫩嫩的哭声。
沈嘉文半跪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轻轻拍着淇淇的背,小东西不时干呕一下,却吐不出东西来,只是哭。
年晓米急切地跑过去:“这是怎么了……”
“可能羊肉吃多了。”沈嘉文心疼地搂着小宝宝:“麻烦你帮我去药箱里找找,有盒健胃消食片……”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给他吃过一片了。”
沈嘉文看了一眼表,这半夜一点钟,去医院估计也做不了什么。
年晓米想了下:“我去看下药店还开不开。你多给他喝点温水。领他在屋里走一走。”
沈嘉文刚想说这个点儿哪有药店开,年晓米已经套上衣服跑出去了。
年晓米再回来时他正架着宝宝绕着客厅转圈。他看他脱了外套,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冲药。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沈嘉文有点犹豫:“要么算了吧,老吃那么多药也不好,就是吃撑了,明天就好了。”
“那他难受啊。睡不了觉明天发烧了你不是更麻烦。”末了觉得自己口气有点不对,赶紧接着说:“这个药挺好使的,我姐的闺女胃肠也不好,就吃这个。”
沈嘉文翻开药品成分表,六神曲,鸡内金。六神曲的确是治积食的。“鸡内金是什么?”
年晓米有点茫然:“我就知道是鸡身上的……”
连哄带骗把药灌下去,年晓米把双手搓热,顺着宝宝的肚子一圈圈轻轻揉起来。沈嘉文起身时碰到了他冰凉的耳朵,心里一颤。
“谢谢你。”
“哦,没事。”年晓米眼不离手,耐心地给沈嘉文解释:“以后他再吃多,如果不严重,就多喝点水,然后这样揉一揉,很快就会好的,张大夫教的。我小时候胃肠也不好。”
好像回应他的话似的,不一会儿淇淇打了几个长长的嗝。沈嘉文凑过去:“还胀么?”
小东西不理人,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呼吸变得匀长清浅起来。
“睡了。”年晓米把被子给宝宝拉好。起身时摇晃了一下。蹲得太久,有点头晕。
两个大人忙活了一晚上,这时候都疲惫得不行。年晓米还纠结自己要不要去睡沙发,沈嘉文叹了口气,你不困么。
于是两个人果断躺到一张床上去。年晓米困得不行,没工夫去想有的没的,头一碰枕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倒是沈嘉文背对他躺着,思绪万千。
一个人带孩子,终究不如两个人。无论他再怎么独立能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适应不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他欠缺那些本能里属于母性的细致和耐心。年晓米这样的人是极少的,身为男性,身上却有足够的温柔贴心。他想他身上有种来自天性的温暖,很容易让小孩子产生信任和依恋。可是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像年晓米这样的姑娘呢。沈嘉文在心里道了一声可惜。
那个姑娘应该要爱他,足够爱他,因为只有从爱出发的关怀才能填补他和他的儿子生命里的残缺。爱,多么不切实际的要求。
黑暗里一张极艳丽的脸对他悲悯地笑,说小文你得记得,所谓爱情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东西,多少无耻和罪恶假借着它名义。
可不是么,听过多少爱,说过多少爱,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带着更年幼更脆弱的一个,相依,为命。
单纯地再婚很容易。麻烦的是那之后的事。人的一生,有多短就有多长。最折磨人的往往不是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是漫长时光里永无止境的细碎的研磨。它们就像鞋里的沙,你可以不在意,但是在某一段遥远的旅途过后你会发现你无法走下去了。因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痛苦在长久的累积之后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了。
清早醒过来,厨房里飘来淡淡的葱香,毛玻璃后面的人影微微闪动,在晨曦里晕出一圈温暖的影子。沈嘉文在玻璃后站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把脑海里某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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