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许霖入学的日子。
晴照当空,许霖着一身靛蓝色长衫,腰边系一松竹纹样荷包,长身玉立,眉眼清俊。臂弯揣几本经书,布袋里装着笔墨纸砚,笑容和煦,亦染出几分读书人的风流。
那笑容却只对来送他的许楚楚。
“楚楚,你放心在家等我,今日下学我便归家。”
说来这县学也是提供住宿的,只因清水县县学师资强大,旁县的读书人也多半想考进这里来读,这些人回家不方便,故而县学便提供食宿,但条件比不得家中。
许霖已经搬到县学旁,来回路程不到一刻钟,自然选择走读。
更何况,许霖也不放心。
许楚楚人小气力不足,庖厨之事这些天都是他一手包圆,现下就她一人在家,还不知到时会闹出什么意外。
许霖宁愿自己劳累些,回家给二人做好饭菜,反倒更安心。
经过这么些天相处,许霖心里头也明白,虽说许楚楚总爱端大人架子,在书画刺绣方面也确有天赋,但生活上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傻子。
他再次揉揉许楚楚脑袋,嘱咐她赶紧回家。
见到那伶仃瘦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海,许霖才敛眉低头看看自己枯瘦的手臂,眼里划过一丝叹息。
还是,太弱小了啊。
他转身走进书院,书院角门一旁有专门看守门禁的人,见许霖没有凭证,心知他是这个月才入学的学生,便把他带到书院学官休息处。
许霖进门时,只见其中错落坐着三个长衫男子。中央位置的那个约莫四五十岁,眉间褶皱渐深一副积威甚重的模样;左右两边的倒是年轻些,三十来岁的模样,一者面上带笑一者沉稳端方。
想来这三位便是县学学官了。
许霖先行作揖,才道:“学生许霖见过三位学官。”
那面上带笑的学官闻言,唇角微勾,感兴趣地问道:“许霖?便是我那京城回来的堂妹推荐的小贩子么?”
想来此人亦是林府出身,甚至和林大小姐还是堂兄妹关系。
但这人如此发问,点明许霖做过商贩,明摆着他知道许霖是凭借什么才得以入学,甚至还有些不喜,存着故意让许霖下不来台的意思。
而其他两位学官却只是看着,并未多言,明显是准备袖手旁观,抑或想观察许霖如何应对。
许霖心中一沉,拱手回道:“正是。学生许霖自三岁开蒙始学经书,遭逢南方旱灾流落至此,家中父母俱亡独遗一妹。余不忍妹与我受难,取家传秘技以谋生,辛劳不敢断,某不以为耻。虽饥寒交迫亦不敢忘读书之事,幸得小姐赏识,某必克勤克俭方不负小姐之义。”
是了,他许霖也是从三岁开蒙开始接触经义的,基础未必会比其他学生差。只是后来遭逢天灾人祸,一夕间父母双亡还有个妹妹要养,才出去做生意来养活二人,虽然做的是经商之事,却是凭借自己的劳动,他并不会为此感到羞耻。
而在这样辛苦困难的环境里,我也仍旧没忘记读书习礼,所以才会在任提一个要求的情况下选择来读书,并且还会把此恩铭记于心。
面对这样一个至孝至义之人,你还有什么好为难我的呢?
许霖面上一副诚恳惶恐的模样,而一旁听到他这番话的另两位学官却倏然变色。
当今读书人虽讲究学问通达,但德行仍旧被排在第一位。如许霖这般辛劳养家的学子,他们不仅不该责备,反而要尽力帮助他解决困难。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许霖天分的确很好。
不过许霖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也到底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学生了,中央的学官微微点头,向那位含笑的林学官示意。
林学官便轻咳一声,“嗯,不错。你和我来办理一些入学的事项吧。”
林学官起身带着许霖向后院一座房子行去,一边取出一个木刻的牌子,牌子上正正好刻着许霖二字,显见得是早已做好的。
这时林学官脸上才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许霖,你进县学我是十分赞成,可咱们县学每年招生人数都很少,须得经过严厉考核才能进入。所以咱们书院院长才安排今天这一场考验,你可千万别记怪我。”
许霖心下了然,应道,“学生自然不敢。”
不敢,却不是不会。
但这林学官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还不知自己就要倒霉了。听得许霖这般回复,便笑道:“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可来请教于我。”
一边又唤人把许霖带去学堂。
县学共开设三个个层级的课程,分别对应童生试、院试和乡试。
至于再高一层级的进士之类的课程,就不是县学这一层次能供得起的了。
许霖自然是先被分到童生预备班去。
却说一路上许霖也已向旁人打听清楚方才那三位学官的身份。
林学官不必多说,至今虽还是一位举人,却是文采斐然,只不愿再进一步罢了;那位稳重端方的则是胡举人,在书院教了好几年,还在为进士努力着;至于正中间那位积威甚重的,则是县学总学官,还是林家人,却是林学官的叔伯辈,早已得中同进士,官途却十分不顺,才回乡做了书院院长。
童生预备班里多是十来岁的孩子,和许霖岁数相差不大,他遂安定下来认真听课。
而另一边许楚楚送完许霖回到家中,收拾好几个背篓,就和邻居家的芳姐儿一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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