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岁这时看了戚岷游一眼。
他想起了江边的那个夜晚，男孩儿浑身红墨水，醉得躺在石头上，睡着了还在低低啜泣。
戚岷游盯着他手中的钢笔，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萧岁一手掐着楚辰脖子，笔尖顺着对方校服前襟往下滑，黑色墨水蜿蜒了一路。
“你有罪。”
冰冷的嗓音在楚辰耳边响起，然后他便被松了脖子，身子也被推了开。楚辰喘了几口气，愤怒地回望，眼底全是红血丝。
萧岁缓缓将钢笔合上，眼皮半撩着，神色冰冷阴沉，像笑又没在笑：“叔叔我也有罪，坐过几年牢，刚出狱。”
此话一出，包括楚辰在内，所有人都被摄住了。
“以后要动他，等着。”
戚岷游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把萧岁的所有神态、动作和话又全部回忆了一遍，才渐渐从刚才的噩梦里缓过来。
很奇怪，他从来没有梦见过萧岁，那是他最想见的人，可是那张脸从不曾出现在梦中。
戚岷游用手擦了擦鬓角的汗，看了眼窗外，夜色正浓，他准备再努力睡一会儿。闭上眼睛，梦里的场景却又清晰浮现，一会儿是何玫春散乱着头发喝得乱醉，混杂着男人和女人交叠的喊叫声、喘气声，一会儿是楚辰浑身带血，把他的头死死摁在厕所水池里，他能感觉到即将窒息的痛苦，更让他颤栗的是，他梦见了戚军，梦见戚军终于找着他们母子俩了。
客厅的电视机一直在放着，何玫春抱着酒瓶歪在沙发里，一会儿被逗笑，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后继续笑，一个人说着醉话。戚岷游心烦意乱，何玫春又不时闹出动静，他再也睡不着，转开门锁，从小房间里走了出去。
客厅关着灯，只有电视机投出微弱光亮，何玫春披头散发坐在那，像个女鬼。戚岷游走路很轻，面无表情地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抱着双膝靠在角落，不发一声。
这个点还有电视剧放，戚岷游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电视机，石化了一样。何玫春半天才发现有人在，打了一个酒嗝，不甚清醒地眯着眼：“儿子，你不睡觉……嗝，干嘛呢？”
戚岷游转过头：“我陪你一会儿。”
何玫春像是刚才没问过他话，醉醺醺地抱着酒瓶，一只手撑在太阳穴上，随着电视哈哈笑了一声。戚岷游眼睛眨也不眨，有些酸，“妈，”他轻轻地喊，“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何玫春不断打着嗝，笑声也越发癫狂了，戚岷游没发现那肥皂剧里有什么笑点，他低头抿着唇，把脸缓缓埋进了膝盖里。
忽然，清脆的一声，是酒瓶摔地碎了，戚岷游惊得抬起头，何玫春赤脚站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他：“戚岷游，你是不是想离开我？是不是……”
“你别动。”戚岷游没有理她的话，转身去拿扫把。
何玫春却追过来，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戚岷游立时定住，垂着手不动了。何玫春撞上他的背，手虚虚捏成拳，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你早想摆……摆脱我了吧，戚岷游，你不是东西，太不是东西了……”小小的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远了，女人的哭声渐渐响起，何玫春的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你敢走！……敢走……”
戚岷游擦了擦眼睛，他想转身说什么，何玫春竟从后面一把把他抱住了，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手臂却箍得很紧：“……走了……我……不喝了，我……我死……”
戚岷游勉强听清，眼睛又酸涩起来，他缓缓抱住女人，朦胧的泪光里，他看见何玫春的脚上全是血。
二中这两天期末考，晚自习不用上，放学生回家复习。戚岷游这天晚上没和老板娘打招呼，直接去了“丁香小居”。小娟见到他还是那句话：“小戚，你怎么又来了？又逃课了？”
戚岷游笑着摇了摇头：“期末考试，不上晚自习。”
老板娘嗑着瓜子儿，说：“期末考试你不复习啊。”
“老板娘，今天不打工，我来这复习，行吗？”
老板娘惊奇地看了眼他，瓜子米儿险些都嗑掉了：“这闹哄哄的，你看得进书啊。”
“能。”
“行吧，”老板娘把吃脏的手拍了拍，“那你坐这儿吧，顺便给我收收钱。”
小娟皱着脸：“老板娘你又去哪晃啊，上次差点都出了事。”
“有人收钱，我和小姐妹去逛逛街嘛。”老板娘道，“怕什么，我招呼过隔壁老王面条了，他家那俩擀面师傅壮得很，有事就叫人家。”
她挎着包走到门口，又说：“今晚那个萧先生也会来吧，再打个折。”她比了个七，才走了。
小娟往柜台上趴，打了个哈欠，懒恹恹的，“小戚，老板娘这是为你打的折呢。”
戚岷游点头。
她眨眨眼睛，有点来劲儿了，“所以你自己要怎么感谢冷漠先生啊？英雄救美哎。可惜你不是女的，不能以身相许。”她笑嘻嘻的，低声说，“要我就以身相许了，不亏还赚。”
戚岷游抿唇笑了一下：“你好色。”
“冷漠先生真是极品。”小娟晃着脑袋，有桌客人喊上点饭，她送过去后又趴回来，倚着柜台小声道：“不过，他真坐过牢吗？”
“我不知道。”
“真不像。”小娟自言自语，半天又道，“其实也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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