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在修者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是以那几个散修一眼认出他的第三只眼后,便不曾防备他,兴奋的答道,“东胜神洲!”
杨戬闻言,立时知晓那东西的位置只怕是暴露了,面上不显,可心里已是愈发狂躁起来,那股子魔气似又开始在他体内四处乱窜。
压下心中烦闷,杨戬打发走那几位散修,抿了抿唇,对孙大圣道,“大圣,这腾云……能否再快些吗?”
孙大圣凤目轻扬,一对金眸在星空下熠熠生辉,他抬手拈起一缕雾,迎风吹散,“再快些,便只能驾筋斗云了。”
杨戬不语,因他很明白,筋斗云霸道刚猛,自己的身体只怕吃不消,可若是再晚一些,那东西跑了,或是被六界其他人得到了,那……
他不敢再往后想,死死的咬了咬牙,直至口中已有淡淡腥气,才挤出一个笑容道,“无妨,我可以的。”
“随你罢。”孙大圣瞥了他一眼,微叹了一口气,便抬手,招来一片五彩云团。
那云团乍一看似与普通云团没什么分别,然而等孙大圣驾起来,在天地之间任意驰骋之际,杨戬才知,这云团美轮美奂妙不可言。
他站在云端,一身白袍猎猎作响,夜风迎面吹来,只觉胸中郁气尽出,在这天地间潇洒恣意,整个人似又回到了千年前那快活不羁的日子。
他不由,抬眼看了看身畔长身玉立,袈裟翻飞的孙大圣。
孙大圣立在云头,迎风负手,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不悲不喜,不怨不怒,无痴无嗔。
静如止水,波澜不惊。
不知为何,那一瞬,杨戬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心底空落落的。
“大圣,不知还记得千年前那回,我奉舅舅之命前往花果山拿你,而后你我比试斗法时的情景吗?”他骤然开口,语调里透着一缕伤感。
“记得。”孙大圣答了他两个字,凤目远眺落向远方,“那日斗法,天昏地暗,你变猎鹰,我变鱼儿,你变鱼鹰,我变水蛇,后来我变作你,去了灌江口,吃了你的供奉……”
说到后头,大圣清泉似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杨戬也没再开口,二人任由那团云彩驾着,在天地间穿梭。
风声飒飒,夜色如墨。
似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二人困住,困在了这天地间。
筋斗云的速度,比普通云团快了十倍不止,是以天亮之时,二人已距东胜神洲不过千余里,再有半日功夫便可到。
只是杨戬这副肉身,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说到底还是吃不消这一夜的腾云,在云端便险些吐了出来。
孙大圣见状,便携着他,在人间随意寻了一座山头休息。
杨戬靠在树旁闭目吐纳,孙大圣起身立在山顶,从高处俯瞰着山下景色。
人间此时,正值秋冬。
山中黄枫遍野,落叶瑟瑟,万物似要衰败,一派凄凉景象。
大风将大圣一袭浅金色袈裟吹得猎猎作响,光芒流转间,勾勒出衣下那副极好的身材。修长挺拔,高而不瘦,周身肌肉匀称,四肢颀长笔直,煞是完美。
而他一头乌发未着一物,自然披垂于肩,迎风张扬飞舞。更衬得发下那张脸,分外俊美。
杨戬枕着树干,遥遥望着大圣那孤傲的背影,突然也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孤独,他不自觉有些迷惘的开口,“大圣,你现下……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孙大圣并未回头,只是张开了双臂,任由袍袖在风中飞舞,沉默了半晌,才似笑非笑的侧过脸道,“二郎神为何有此一问?”
“也没什么。”杨戬轻轻摇头,断断续续的道,“我只是觉得大圣,如今性子似乎沉静了不少,心中也阔达,无欲无求的,好像越来越有一个佛的样子了。”
大圣抬眸,眸光悠悠落在远方,“这样,不好吗?”
“好。”于诸天,于六界,自然是好,杨戬轻轻应了一个字,心中却在想,只是变得陌生了。就像他这副完美的皮囊一样,美则美矣,却不若那一身金灿灿的猴毛,让人来得亲切。
大圣收回双臂,在胸前做了一个合掌的动作,缓缓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而后道,“本座现下想要的,乃是盼‘那东西’有趣些,本领也强一些,值得我出来这一遭。”
说着,他凤目半眯,薄薄的唇勾了勾,笑意浮上眼角,“毕竟这出门一趟着实不易,且若是佛祖知晓,怕是又要唠叨本座顽劣了。”
杨戬一怔,旋即也轻轻笑了起来,因他明白,其实眼前这人从未变过,仍是千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孙猴子,只是那不可一世的孤傲性子,深深藏在了平静的佛心之下。
若有一日,破开禁锢,他还是那个天地闻之变色的——
齐天大圣孙悟空。
而自己,却是永远变不回来了,他心中所求,所欲,所得太多太多了。
杨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腥甜,扶着树身站起,“大圣,我已感觉好多了,你我继续腾云罢。”
.
二人又向着东胜神洲腾云而去,相距百余里之时,大小魔修终于紧赶慢赶着腾云跟了上来。
大约是这一趟实在累狠了,那大小魔修蹲在云头,面容寡白,似是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于是拜师学艺之事便又再往后缓了缓。
四人一路无言,腾云向东,终于在晌午时分,到达了东胜神洲北部的千峦山,那正是“那东西”所藏身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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