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的，他刚说到一半的话生生被堵在了喉头，只因为他在扭头的瞬间，突然看清了那双眼睛。
温柔的少年站在冬日阴晦的天空下，头顶灯光黯淡冰冷。时值冬季，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沉寂在冬日凝结的淡漠中，但少年漆黑的眼眸却仿佛晕染着琉璃般晶莹的流光，宁静温柔就像是远方温澜起伏的大海。
“我为什么要害怕？”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出口，他垂眸轻轻握住对方沾满血痕的手，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十指轻柔收拢。
“玧其啊，你不是怪物。”
“一定……很辛苦吧……”
抑郁症究竟有多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种被孤独地抛弃在黑暗中缓慢溺死的感觉，每承受一次都像是一场漫长的酷刑，哪怕只是稍稍回忆起也足够让人辗转难眠。
“既然付不起房租的话，那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沉寂在一片空白的静谧之中，他听见他用温柔一如四月樱花的嗓音这样缓缓说道。
“什……什么？”
“房租我可以先帮你垫付，之后随时还给我都可以，两个人一起住负担也小一些。”
“你不是想要还我人情吗？”眼角余光瞥见他眼中的惊愕，瑾安抬头温和地笑了笑，“我刚好我想找一个室友帮忙分摊房租，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怎么样？”
闻言，他突然愣在了原地，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看着他的眼睛说出的那番话。
不是施舍或是怜悯的口吻，更不是所谓的同情，那双一贯水色温润的漂亮眼睛里干净澄澈得就像是盛着整个盛夏夜空的繁星，一眼望入只有满溢的诚挚和让人无从回绝的真心。
“为什么……”
他注视着面前温柔瘦弱的少年，曾经站在舞台上将rap当作玩具般恣意玩弄的舌头此时此刻就像是被打了一个死结，僵硬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一无所有，就算你对我好，我也没有办法等同地回报。”
对他付出，不会得到任何足以等价的回报。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求回报的付出，只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准则，从一开始，就是等价交换。
“这重要吗？”默不作声地轻轻叹了口气，他垂眸轻轻敛去眼底淡淡的无奈，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对方柔软的发旋。
“人光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竭尽全力，又何必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缓缓抬眸，漆黑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柔，“只要自己做出来的事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窗外的雨声依旧，细密的雨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从远处吹来的微风轻柔卷起亚麻色的窗帘。
“玧其啊……不要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人生本来就没有相欠，别人对你付出是因为别人喜欢，你对别人付出，是因为自己心甘情愿。”
“既然情出自愿，那便事过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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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再次回到陪伴了他数个月的地下室，所有的一切都还带着梦般不真切的虚幻感。
就仿佛再次睁眼，他仍然躺在这冰冷潮湿的地下室里，日复一日为了自己的生计和遥不可及的梦想而辗转反侧。
阴冷昏暗的地下室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被撕碎的稿纸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常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下水道的气味。
背靠着墙壁在狭窄的窗前坐下，他看着地面上被玻璃瓶折射出的斑驳光晕，泛白的唇角轻轻颤了颤，最终还是一语不发地仰头叹了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离开大邱来到首尔的这几个月就像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梦。
满腔热血太过轻易地就被损耗殆尽，折去所有热情和希冀，因为不愿意就此低头就此放弃，他蜷缩在这间不过十几个平方的地下室里就像是胆怯的老鼠瑟缩在角落中苟延残喘。
他抬起手指，被创口贴包裹住的指尖在嘴唇上轻轻磨了磨，刚想咬却下意识地收紧了拳头。
离开医院的时候，韩瑾安塞给了他一把糖果。拆开浅绿色的玻璃糖纸，他抿唇把糖含在嘴里，略微有些干涩的唇舌间顿时溢满了薄荷清凉泛苦的冷冽香气。
没有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去伤感过往，说到底他也并不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人。
靠在墙角静坐了一会儿之后起身，他独自一人无比安静地收拾完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退还钥匙时鞠躬道谢房东这几个月来的包容和照顾。
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外，房门落锁的瞬间，他抿唇看着窗外明媚晴朗的蔚蓝天空，所有悲伤和抑郁的回忆似乎都伴随着一声轻响被留在了门后。
没来由地，他突然抬头猛地吸了一口气。
常年潮湿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下水道淡淡的臭味，但他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清冽的香气，温暖干燥的气味像极了五月盛夏沐浴在明媚阳光下绿叶葳蕤的薄荷。
出院的那天，他最后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坐在出租车里沉默地看着沿途飞速后退的景色，他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来到了首尔的某个角落。
那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就像是钢筋水泥包裹下仅存的安逸净土，远离繁华和喧嚣，暖冬的阳光温柔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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