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靠在卧榻上,望着绿阶的侧影,唇间不知不觉有了柔淡的笑意。
她穿着染有小梅花的白色锦衣,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顺成一束。赵破奴没有给她送首饰过来,她没有戴耳珰,耳垂的肤质细腻柔洁,在长发间若隐若现。
她的手臂因伤势有些僵硬,手指也裹在绷带中看不清楚。不过,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双唇又是他喜欢的那种淡淡的蔷薇色,数日不见阳光,肌肤又成为了他喜欢的象牙色。
他尤其喜欢看她现在为他而专心讨教的模样。
她微微蹙起细眉,带着一点只属于他的小小忧虑之色。她手中拿着他的毛笔,根据诸医师的说法不时舔墨,在他的竹简上书写着。因药理她不熟,有些字要稍微比划一忽儿方能勉力写出来……
数日不见,如隔一生。
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叫他怦然动心,他如何能够失去她?
他此生的确只碰过一回药汤,那就是与绿阶初夜之后,他为了将她救醒,曾用口含着药汁为她渡过药。当初他为她做这些亲密之事时,始终觉得理所当然无所障碍,如今想来,大概那个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已经非常喜欢她了。
绿阶陷身土崖之上生死难明之时,他最难过的就是他们相识那么早,相爱却那么迟,再加之聚少离多,他亏欠她的这份情,只怕今生都无法弥补了。
他总以为他们的一切始于河西二战之后,现在,能够知道自己早喜欢了她几个月,他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
等绿阶与诸医师说话完毕,正要遵照医嘱离开他的时候。
霍去病说:“过几天我好一些,我们一起回长安。”
绿阶转过身:“当真?”
“当真。”霍去病点头。
生死回转,他也想透彻了一些问题。该来的让它来,该散的让它散。皇上荣宠谁,打压谁,他都将采取无视姿态。
他依旧是他,一心一意投入在战场上,让黄河边关稳定,让匈奴人、西羌人、先零部落都闻他而丧胆。
他如今对于军队布局又有了新的考虑,战事进行到如今,霍去病深感自己驾驭胡人军卒已经比较从容了,他打算说服刘彻建立一支胡人兵马,以胡制胡。
什么良弓藏,什么走狗烹?他目前不理会这些事情了。
先回长安,谋求下一步的战事,他是大汉朝不败的军神,他打算将这个神话进行到底,直到大漠再无外族王廷。
他望着营帐外飞过的鸿雁,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能陷身在那些政场的恩恩怨怨之中?
==============
天上的鸿雁轻扑翅膀,在风中缓缓滑行,在浑圆的月廓中留下一道斜线。
鸿雁在云鱼在水,绿波依旧东流去。李敢坐在新完工的关内侯府中,独自吹着夏夜的晚风。
李家在卫部颇有根基,李敢自任郎中令后,一直在长安调查老父的死因。所有矛头均指向了卫青。
皇上本已将老父李广定为前锋将军,李广也顺利侦察到了大单于的人马所在。是卫青临时调兵,令自己的亲信公孙敖改道应战,致使李广错失道路在左军中。
李敢看着这来龙去脉,却不敢相信。
卫青的为人虽则阴柔媚上,但处军行事都颇有见识,李敢难以相信卫青会做出这等对不住他老父的事情。他决定再多搜集一些讯息以确定事实的真相。
不该对老父之死负责的人,他绝不冤枉;而该讨要的债,他李敢一文也不会少拿。
“爹爹!”一个面目清秀,肌肤莹润的小女孩扑到他的膝边,李敢将她抱起,放在膝盖上。女孩说:“哥哥昨晚给我捉了萤火虫……今天就不亮了……哥哥说,今晚再帮我捉。”
“好。”李敢拍拍她的头,看着远处端正站立的男孩,“带着妹妹好生玩耍。”
“是。”男孩看起来挺乖觉,见到李敢的神情也比较敬畏。他走过来拉着妹妹的手:“走吧,过一会儿萤火虫就出来了。”
李敢目送着儿女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已为人父亲,很多事情还是要考虑妥当才能动手。
====================
元狩五年的夏天,阳光总似逼着人一般的灼热,仿佛有多少令人烦躁的事情要发生了。
卫青骑马走在官道上,官居大司马,他的随行仪仗至少也有数十士兵。漠北之战的阴影在他面前已经渐渐消退。卫青所谋就是这一战,功名利禄其实他看得非常淡。
大丈夫能在沙场效力,能在人生之中有过那样的一场战斗,卫青觉得自己此生足矣。
他自然不会看到,官道前方的十丈开外,有一支铁箭正冷冷地瞄着他。
这支箭的箭尾压在一根粗至半分的强劲鹿筋上,扣住它的手指坚定如铁。
李敢盯着卫青行走的路线,慢慢将弓箭拉至满弦。
他行事很周密,箭乃是军中寻常箭,力道亦只用出了七八分。他自恃箭力,自认这样的箭矢、这样的力道,必能助他在射杀卫青后顺利逃脱而不留下蛛丝马迹。
他选择的位置,既有官寺区的寂静无人,数十丈开外便是长安闾里的热闹。他相信,以自己敏捷的动作,必可在一击得手后迅速湮没在长安城的人来人往之中。
卫青抬起头,耀目的阳光射得他有些眼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