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动荡的夏末。
京城百姓眼看着有人作乱, 有人下狱, 有人处死, 有人革职。叶鹤死了, 丹娜死了, 忠顺王也死了。
一杯毒酒, 一把匕首。忠顺王选了毒酒。自从他被抓那日, 便已料到了这个结局。宗室之身,不会用刑,却也不必用刑。
叶鹤给的证据确凿, 其名下党羽尽数落网,又有宋汾等人的口供,其罪已定。
朝堂又经历了一场风云变幻。有人落马, 就有人升迁。林砚的职位也升了。任职不到三个月便升迁, 他大约也是此朝第一人。
可能是大家一开始就知他在七品位上呆不久,也知他未入朝已有大功在身, 去往翰林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倒也没出现什么质疑和弹劾的声音。
七月十一, 诸事落定。北戎除丹娜外其余人等皆查明与此事无关, 蒙托出面担了丹娜的罪责, 提出再割让一郡, 将每年岁贡提高。内阁将条款呈上,司徒坤盖了玉玺。两国之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七月十三。拖了许久的北戎使团启程归国。
京城外,蒙托回头看着那浩瀚庄严的城池, 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丹娜, 就死在那里。死在了异国他乡,连尸骨都不得重归故土。
即便他们兄妹曾有不和,可就如丹娜所说,到底是一母同胞,血缘终究是血缘。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队伍中,阿卓出列上前行礼,“殿下!”
蒙托回过神来,“怎么了?”
阿卓跪拜下来,“现已出了城,再走一段,便过了大周的监视圈子。奴婢该离队了。”
离队?蒙托一惊,看着阿卓,忽然想到什么,“你……你要去哪儿?”
“公主虽死,但公主的命令还在。阿卓自然要去完成公主的遗愿。”
蒙托嘴唇颤抖,“丹娜……丹娜吩咐了你什么?”
阿卓莞尔一笑,“殿下可还记得公主对您说过的话?”
蒙托眼珠闪动,“本王记得!”
阿卓便也未再回答,只继续又是一拜,“但望殿下记得公主的牺牲,记得公主的嘱托。”
说完,她站了起来,眼见前方商队经过,便趁着这股人流掩了身形,走了。
蒙托看着她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她们都是女子,都该是被男人保护着的。可为了北戎,为了家国,以身赴死,义无反顾。然而他这个男人呢?他这个北戎尊贵的嫡王子,炙手可热的未来储君人选呢?
这样的他,凭什么可为储君?凭什么能担负起北戎一国之责?丹娜说的没错,是他无能无为!是他没用!
恍惚间,他仿佛有听见丹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日,在扎他那一刀之前,丹娜对他耳语。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林砚不死,北戎难安。
一句是:大皇子或可利用。
蒙托双手一松一紧,一紧一松,最终将车帘放下,吩咐道:“走吧!”
不急!他不能急!正如丹娜所说,不必计较一时之得失。如今北戎要做的是忍,他要做的也是忍。他要等待最佳的时机。他不能让丹娜白死,不能让丹娜在那等时刻还费心为他所做的谋划全部赴诸东流。
该是他承担起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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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凤仪宫。
贾元春跪在下首,皇后坐在上座,依旧是当日的情景,不同的是,侧殿没有了偷听的顾延凯。而此时的情况也已有了不同。
皇后一叹,“虽说你的举动在叶鹤的算计之中,但你有忠君之意,也算是用心了。皇上自会念着你的功劳,论功行赏。但皇上再如何行赏,却也不会为你和延凯赐婚,你可明白?”
贾元春深吸了一口气,明白,她当然明白。她闭上眼睛,一时有些无力。她用了这么多手段,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到头来难道终究是一场空吗?
“娘娘,臣女……臣女……”
“这称呼还是改了吧?贾家的死罪虽免了,可皇上却也夺了爵位,更罢了你的父亲的职位。你这臣女二字,用起来只怕不大合适。”
贾元春一震,嘴唇抖了抖,“是!民女知道了。”
失了这些,她的身份与顾家就更不般配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等结果,可是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等情况,她除了投诚,绝不可能与丹娜同谋。
皇后一叹,“本宫不是无眼,更非无心。这一年多年,本宫看得出来,你对延凯有真心在。延凯心思单纯,有些他想不到的,你也在尽力为他着想。
顾家八代至此,子嗣素来艰难,也从未想过定要娶个如何高门的媳妇入门。只需真心为延凯的,兄嫂并非不能接受,本宫也并非不能接受。”
贾元春一喜,抬起头来,却听得皇后冷冰冰地话语又道:“但不能是你!”
贾元春面上的笑容刚绽放出来,僵在脸上,转而垮了下来。
“你很聪明,与贾琏只说了一半,贾琏便也只和皇上说了这一半。可你以为,单挑出贾家的事情,瞒下自己的,便能躲过一劫吗?”
这句一出,贾元春面色瞬间灰白。
“你是不是想着,事涉异族,兹事体大。或许也猜到了几分怕是与朝廷陛下相关,在这等大事面前,人人自顾,哪里还会来调查你这点小事?而只需对方阴谋粉碎,那么你的这点事也便可能埋没下去。”
“你在赌,又或者说,那等场合,你只能赌。可惜,你赌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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