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入夜时间渐渐推迟, 最后一抹夜色吞噬天空泛白的一角。
车内一阵静谧, 司机动了动嘴唇, 又紧紧闭上。
他不像眼前的男人一样和宁时歌接触那么多，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嘴, 叹了口气转过身，靠在车窗上看向小区门口鱼贯而出的警车和闻风赶来的物业和消防。
嘈杂而喧嚣的街道，好事的人驻足观望，忙碌的人匆匆擦肩, 坐在车里的男人看了一眼时间，缓缓推开吉普车的门, 一跃而下，步伐轻快地从车前绕过。
“先回去吧, 今天的事我和她说。”男人挥了挥手，将手中的书夹在腋下, 翻立起衣领，转身踩着路沿石大步向前走去，末了又添了句, “别担心。”
他看着男人翻飞的衣角, 飞快摇下车窗，犹豫了片刻扯着嗓子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今天警方没有这么及时赶到呢？你想看到她死吗？”
男人停下脚步, 侧过脸, 沉声道：“与你无关。”
男人定定看着他, 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明明车里开着暖风, 他却感到一股冷风袭来。
“章教授的死又不是她的错！”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他横下心喊出了声，“至少作为那个家里唯一的生还者，她的痛苦不比你少！”
男人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嚣，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口中喃喃自语：“不是她的错？谁知道呢……”
男人的低语随着白色的雾气消失在风中，头顶一盏路灯忽闪了两下，似乎完成了他憋在心底的一口叹息。
华灯璀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不是每一盏明亮中都蕴含着对俗世的眷恋和深爱。跨过晨昏线，弥漫在黑夜的，还有肆无忌惮的焦躁、懊恨和不安。
当林朝阳披星戴月，风风火火踏过人民医院的大理石地板冲进急诊室，依然不忘通过羲和与队内通讯安排后续任务时，城市的另一边，路峋面色森然地走在法医鉴定中心的的楼道里，路过化妆间、更衣间和冷冻室，稳稳停在解剖室的门口。
曾经的解剖中心在市郊，坐拥一处荒芜而广阔的大院，铺满野生绿植的小道迎接着无数逝者，送走无数沉痛的家属，静谧却别有一番凄然和肃穆。
就在几年前，新区开发规划和市局翻修计划恰好同时提出，法医鉴定中心水到渠成地搬入市中，和市局毗邻，在高楼林立中找到了一方新的逼仄天地。
再也没有悠长绵延的林荫道来收藏那些如鲠在喉的苦涩和悲痛，有的只是被时间催促着的紧迫和窒息。
站在解剖室冰冷的门前，路峋心底无端翻起一阵寒意，他竟有些怀念儿时被父亲带到城郊的解剖中心，爬上院里高大的垂柳，就能远远看见父亲在二楼会议室和死者家属交谈的那段时光。
“来了怎么不进去？”身后冷不防响起熟悉的男声，转头看去，只见父亲从另一侧的洗手间缓缓走来，边走边拭去手上的水珠。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头脑也乱跑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我小学假期总跑你们解剖中心蹭吃蹭喝的事情了。”
路峋讪讪笑着，看着父亲胸前明晃晃的“路争鸣”三个字，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宁时歌犹豫着问他认不认识路争鸣时，隐隐闪烁着光芒的眼神，想起那至今他还一无所知的旧案，眉头又沉了下来。
“那件事晚点再聊，你先进去，小楚正想找你呢。”知子莫若父，路争鸣一眼看出儿子眼中的疑问，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推半揽地将他退了进去。
“啊，路队。”埋头给尸体拍照的楚霁抬眼就看见路峋面色不善地走进来，还以为自己平时偷说路峋坏话的事情被本尊知道了，心下发虚，避开路峋的视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死者身份已经基本确认了，虽然分尸比较严重，拼接复原费了好一番劲，不过还是查清楚了。你看是不是要先联系死者家属，签过解剖通知书再开始？”
路峋颔首：“按程序来吧，不差这一点时间。李渡已经被捕了，他房间还留有前几位被害者的毛发和遗物，证据确凿，认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说起来还要感谢你那位朋友的助攻，让我们一支队破案效率整整上升了一个台阶。”
楚霁心下一惊，她本以为找到凶手至少得花上两三天时间，可没想到就在她忙于比对死者指纹和DNA信息的时候，一支队突然出警不说，没几个小时就抓到了凶手，甚至让她感到迷惑的是，这次居然又和宁时歌扯上了关系。
宁学姐啊，你是某小学侦探转世吗？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听到路峋话中意义不明的语气，身为学姐脑残粉的楚霁还是忍不住回嘴：“让人民群众陷入危险，你作为人民警察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我的错，我应该保护好我们的报案人，都怪我。”路峋敷衍道，心想这几年自己没被楚霁气死真的是个奇迹。
路峋一反常态，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反驳，这让楚霁感到浑身不舒服。
但此时无暇顾及这些，她从桌上拿起照片和资料递给路峋，吐了一口浊气，吹得额前的刘海晃了晃，收敛起不正经的表情，严肃地说：“四具尸体虽然已经被分尸成这副模样，而且还没开始解剖，但仅从观察上还是有一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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