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 除夕夜。
西伯利亚而来的猖狂冷气携风雪过境, 银装素裹的城市被灯笼鞭炮点缀着, 冷风瑟瑟,枝丫落雪, 连往日啁啾的飞鸟都消失得不见踪影。
女孩穿着新毛衣,扎两条双马尾,静静趴在窗边,透过小狗状的窗花一动不动向外望去。
暗红的窗框外结了层薄冰, 浅浅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淡淡的雾气,她伸出手掌从窗上轻轻滑过, 眼前的景色重新恢复清明。
“时歌,干什么呢!今天怎么回事呀,才练了多久琴就跑去偷懒了?过完年就要去弗朗西斯老师那里上课了,你可不要给自己丢人啊。”女人从厨房走出来, 双手在素雅的围裙上擦了擦,走至窗边,“姥爷已经快准备好年夜饭了,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吃糖醋鱼嘛, 快把今天的指法练完, 练完就开饭。”
小时歌不情愿地回过头, 噘着嘴道:“妈,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章亚枫一愣, 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家经年的老式钟表:“等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啊, 我看这外面雪还挺大, 路上也不好走,今天不一定能赶回来呢。”
“爸爸今天会回来的,他都答应我了,零点他陪我放烟花,我陪他守夜!”小时歌用余光看着远处小区院子里邻居抱着烟花爆竹走出单元门,家里的孩子围成一圈两眼放光,火红的光芒喜气洋洋地照亮夜幕,心下憋屈,委屈地撇嘴,“说好的今天回来呢,男子汉大丈夫要说到做到才对啊!”
章亚枫无语,自家女儿平时在外性格要强,也不擅长主动交朋友,偏偏缠起爸妈来功夫一绝,掌握一身撒娇的好本领,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地聚集在眼眶里。她忍住嘴角的笑意,板起脸来:“宁时歌,你就不能再乖乖练一会儿琴吗?别总拿你老爸当借口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小时歌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爬下,不紧不慢往里屋走,边走边嘟囔,“可你从别人那里淘来的电子琴弹起来太不舒服了。对了,妈妈,茶几上的八音盒是你买的吗?我刚听了一下,总觉得它《致爱丽丝》错了几个音符,别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吧?”
章亚枫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镇静:“是吗?妈妈还没来得及听呢。”
“等爸爸回来让他听,我觉得他的音感比你好。”宁时歌做了个鬼脸,闪身进屋。
而章亚枫在餐桌上摆好碗筷,犹豫片刻,又不放心地扬声叮嘱:“……时歌,你最近这段时间都得在我眼皮底下,懂吗?就算在小区里碰到陌生人也不要随便和别人讲话啊。”
“这话您都念叨这么久了,烦不烦呀……”小时歌扯着嗓子道,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钢琴谱,摊开看了两眼又随意合上放在一边,抬起双手轻轻落在琴键。
虽然这次没有把自己珍爱的节拍器带到姥姥家,可小快板的速度她已经渐渐不靠节拍器也能掌握了。弱起的A大调虽不是她喜欢的旋律,可大脑里印刻着琴谱,手指也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无论如何能流畅连贯的完成下来。
只是,今天却没有往日枯燥练习的那种享受……如果,如果爸爸在就好了。
他会站在一旁看她有没有做好上行渐强的轻重控制,笑眯眯地闭着眼听她完成关系转调来到D大调的第二节,在她依次练过顺指、穿指和轮指指法后,一脸期待地等待她果断的八度大跳,直至乐曲圆满终结。
最后,他会得意地鼓掌,把老婆叫过来,得意地说:“我女儿也太棒了!”
这时章教授就会一脸嫌弃:“不夸我?你女儿我教的。”
可是今天,没有爸爸的炫耀,没有妈妈看似不满实际上心里美滋滋的抱怨,只有她的指尖在琴键上游走,激荡不起任何一根心弦。
客厅里,伴着小时歌稚嫩悠扬的琴声,章亚枫的眼里渐渐升起了愁云。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用力将脸埋进掌心,手指紧扣住太阳穴,在发间胡乱抓着,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用手背轻轻抵着眼角擦去眼泪,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小纸条,神色晦暗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那个八音盒不是她买的,是早晨出门倒垃圾时在门口捡到的。里面打开就是这张发黄的纸条,上面是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歪歪扭扭拼成的两行话。
“找——到——你——了。”
“什么时候,物归原主?”
黑色的印刷体冰冷地令她作呕,仿佛暗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看到她惊惶的面容就流露出笑意。
就在章亚枫飞快地将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里时,小时歌指下的乐曲收尾又回到A大调,仿佛一个漫长的轮转又转回原地,无法回避,也无处躲藏。她凝望着窗外飞雪,忧愁的眼神中带着些期待,她不能慌,她要静静等待,等宁远方回来带给她希望的曙光。
“叮铃铃——”
座机突然响起,打断了章亚枫的思绪。她起身去接,就见女儿飞身从卧室钻出来,直扑向电话,拿起听筒,高喊道:“爸?是你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宁时歌两眼放着光,挂了电话,回屋套上自己的棉袄就往外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