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西边的停车场, 一辆越野车四平八稳地挤进最边上的停车位, 填满了这一排唯一的空档。从车外看不清里面的情状, 只是十分钟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副驾驶的靠椅稍向后倾斜，宁时歌双臂轻合, 闭目养神。
察觉到车停以后，她缓缓睁眼，眼里清亮，没有一星半点的睡意。眼神向后瞟, 就看见林朝阳的小外甥女四仰八叉躺在后排，沉沉睡着，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林朝阳的外套。
午饭后, 迫于小姑娘盛情邀约，宁时歌随林朝阳陪着她玩了一下午。说是玩，也不过是带她去什刹海看人溜冰, 看一场电影, 吃一顿自助海鲜的晚餐。小姑娘缠着林朝阳她还能理解, 却不懂为什么对自己也露出一副热情洋溢、令人无法拒绝的模样。
目光慢慢转向身旁, 只见林朝阳这个男人领口微微敞开，原本标致服帖的领带被他随意拉扯到纽扣下方，看上去颇有些凌乱感。
似乎停好车后他就和她一样开始闭目养神，左臂侧搭在车窗旁, 手背抵着脸颊, 眼帘低垂, 缓慢呼吸。下眼睑深深的阴翳似乎诉说着他这周的疲惫和困意, 以至于宁时歌盯了他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深深看过去，突然想起这一路上和林朝阳并肩走着，曾被人误会是夫妻带着女儿约会的插曲。不过她还没说话，洛林霏就主动抢白摇头澄清，而林朝阳则双手插兜，一言不发。
“这会儿不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等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前面，他才淡淡地问。
她轻笑，回眸睨了他一眼：“和您撇不撇清关系您都要嘲讽我，何必多此一举？论别扭谁别扭的过你？”
林朝阳却没理会她的精准打击，径直向前走着，她摇摇头跟上，没走几步就听他说：“约会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们从来没约过会。”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从来不是一对正常的情侣，除了他在美国暑研时曾和她在同一屋檐下分享过的短暂生活，他们彼此的个人自由时间远远大于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
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没有一起看过电影，片刻温存也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他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她的琴房，或是灯火晦暗的校园一隅。几乎没有人知道学校里叱咤风云的林朝阳居然还有一位女朋友。
现在想想，他今天那句话里似乎带了点控诉和委屈的意味。
车没有熄火，暖风悠悠扑面而来。三个人的呼吸声有浅有深，有节奏般地此起彼伏。一片岁月静好中，宁时歌竟生出了几分愧疚，好似占了林朝阳的便宜却没有回馈给他任何东西的歉意。
“醒了？”林朝阳的声音蓦然响起，低沉而轻柔，似乎是不忍心吵到后排熟睡的女孩。
宁时歌点点头，转眼就看见他眼底沾染的潮湿水汽。
他长时间在电脑前，眼睛免不了酸涩，不知道他是怎么调节的，好像每次睡醒或闭目养神后都有种泪眼婆娑的感觉。他分明没有哭泣，可宁时歌就是无端心疼了起来。
“时间还早，还没到检票入场时间，让她再睡一会吧。”林朝阳没意识到宁时歌的停顿，余光看见洛林霏一脚把他的大衣踢到地下，起身捞起重新盖好，“不然她要是在演奏中途睡着了我嫌丢人。”
“自家小朋友都嫌弃，你没救了。”宁时歌咋舌，“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小林爷不嫌弃的人吗？”
“有啊。”林朝阳漫不经心地说，也没说是谁，只定定地看了她两眼，便转移了话题，“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宁时歌低头，隔着自己长裙的高领抚了抚自己被曾李渡扼住的脖颈：“还好，已经不疼了。就是痕迹还是明显，我都穿了一周高领衣服了。李渡怎么说？”
“他倒是什么都说了，路峋忙着查他说的是真是假呢。”林朝阳轻描淡写，李渡另有同伙一事尚在调查，也没必要对宁时歌多说。
“齐胜南会有事吗？”宁时歌想起这周上课时齐婉玉心不在焉的模样，顺口问道。
林朝阳摇摇头：“李渡一案他虽然背了黑锅，除了那篇泄愤文章以外完全不知情，可他之前PUA涉及到的诈骗金额累计起来已经很高了，而且还不是第一次，等每一笔都查清楚，怎么着也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不小的代价了……就是苦了那个女孩了，妈妈不在，等待她父亲的又是庭审和刑罚。”
“或许对她来说是脱离苦海也说不定呢。”宁时歌将头扭向窗外，想起那天和齐婉玉的对话，心有戚戚，“如果你们有余力顺便可以查查齐胜南有没有家暴。”
林朝阳愣了一下，说：“清源查过他的资金去向，发现他大部分钱都花在女儿的学费和保险上了。”言外之意，或许他只是嘴上对女儿凶了些，心底大抵还是珍惜这个女儿的。
“要我说，齐胜南如果想利用女儿来骗保呢？亲子鉴定都这么发达了，齐婉玉到底是不是他女儿，他还能真的不清楚吗？”宁时歌自嘲地笑笑，无奈垂下头，“林朝阳，你发现了吗？咱俩是真的不一样。”
他无论表面上怎么疏远和冷淡，内心都是充满热忱和善意的，而她，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别人，朝着最龌龊、最不堪的方向去思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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