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沈兮迟见他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来,突然意识到。
也许……她的机会来了。
*
这边沈兮迟在心里盘算对策,那厢,刘炳信先认出寇淮,连忙拱手作礼:“寇大人。”
寇淮似乎才见到他,抚掌一笑道:“刘尚书,我刚才见这里这么热闹,便上来瞧个新鲜,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
刘炳信本来都想好了对策,如何帮冯梦玉脱身,如何又说服那老头收了这厉鬼。谁知道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么不赶巧,简直就是他娘的邪门极了——
寇淮怎么会在这儿?!
要说公堂之上,他从不属于寇党,和这位寇首辅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一是因为寇淮的底细从没人摸透过,对方路数又多,自己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再者,他可是被埋在金陵的一颗棋子,只敢韬光养晦,从不自露锋芒,又何必去寇淮面前惹一身腥?
今日寇淮突然出现,刘炳信心下吃了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已经暴露。
然而,他思来想去,自己并没露出什么破绽,强自安心,朝寇淮一拂手道:“寇大人,今日元宵,下官随同手下人在晚晴楼赏歌饮酒,哪知这楼中竟突然出现一只厉鬼……”
他欲言又止,自觉把冯梦玉那事按下不表。
寇淮笑得如沐春风,走近了几步,道:“哦?我在下面听说秦淮十坊最有名的沈阿公就在这里捉鬼?怎么,这鬼段数太高,连他都收不了了?”
沈兮迟的右眼皮猛地一跳。
果然,下一秒,沈阿公就不服气地嚷嚷开了:“这位公……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偌大的金陵城中,就没有我沈阿公捉不住的鬼!厉鬼虽难收,但也不是不行!要不是因为那位小郎君——”
他愤然一指冯梦玉,又指向化为厉鬼的顾眉生,“——惹得这鬼心中怨气冲天,我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将她收进我的妖鬼奁!”
沈阿公捉鬼几十年,生平最恨别人质疑他的捉鬼能力。一旦有人怀疑,他的开场白便是“这偌大的金陵城……”,噼里啪啦就丢过来一长段话,义愤填膺,生怕别人小看了他。
重生半月,沈兮迟算是已经很清楚他的这个性格了。
只是没想到,寇淮第一次见沈阿公,还没几句话呢,竟然就踩了他的这个禁忌,还引他说出了冯梦玉的事。
……有意思。
沈兮迟微眯着眼睛看向寇淮,见他果然顺着沈阿公的话问了下去:“哦?因为那位小郎君?”
“是的啊!”沈阿公一指顾眉生,只求她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你和这位大人说说看?我是不是差点就收了你?你是不是也敌不过我?但你要报血海深仇,我心一软,就让你还在这里和那个什么冯郎对峙!?”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还隐瞒了“鬼桥”的事。只说自己心软,却只字不提顾眉生的威胁。
顾眉生倒不和他计较,只“嗯”了两声,又对着寇淮,把刚才指控冯梦玉的话泣诉了一遍。
——这回,有寇淮在场。冯梦玉知道,刘炳信若想弃车保帅,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寇淮听完顾眉生的话,面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扬了扬上挑的眉眼,冲冯梦玉一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我……”冯梦玉冷汗涔涔。
他定了定神,正想把刚才敷衍沈兮迟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却听见寇淮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除夕子夜你去了哪里,令母又患了何病?或者……”
他顿了顿,看向冯梦玉,笑意更浓,“我们直接去集庆门外的秦淮河中捞一捞,不就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杀了眉生姑娘了么?嗯?”
寇淮笑容完美,神态却疏离,眉眼中自有股流动的风韵。
楼外是花灯万盏,楼内是红尘百丈。男子丰神俊朗,慵懒散漫中却是不为人知的杀气。
……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一瞬间,冯梦玉心中的那根弦却彻底断了。
“不是我!”他大吼一声,一下子跌倒在地,“不是我!是刘……是刘尚书!”
“刘尚书?”
“那晚我提前离开……都是因为他!”
“为什么?”寇淮眸色渐沉。
“因为那晚他叫我——”
话音戛然而止。
窗外花灯万盏,似月悬星落,香风十里度。河上有悠风拂来,和着对岸高阁上的上元宴戏,缓缓涌进晚晴楼大开的窗内,卷来一丝凉意。
甚至没有人能看清,那把刀是怎样飞进来的。
刀身薄如蝉翼,在暗夜之中如同鬼魅,疾驰翻旋入内,正中冯梦玉的后背脊骨之间。
冯梦玉后半句话未及说得出口,便全然隐没,双目失焦圆睁,“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唇畔流出一丝鲜血,蜿蜿蜒蜒,渗入晚晴楼的木质地板缝中。
冯梦玉,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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