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公气势恢弘, 掷地有声, 只差没有朝日之光, 来衬托他卓然超群的自信。
沈兮迟微怔片刻, 随后问他:“阿公, 你知道如何破那八卦阵吗?”
她记得《百鬼谈》上并未提及破解针法之术呀?
沈阿公讪笑一下, 摸摸鼻子, 道:“我触类旁通,略加想象了一番,想出一个法子, 大概是行得通的……玄空方丈也同意了,对吧?”
他看向一旁的玄空方丈,试图获得权威人士的支持。
谁知玄空方丈岿然不动, 虽然面上依然平和无波, 但显然是不同意沈阿公的主意。
沈兮迟对这个太过冒险的方案提出异议:“阿公,你为何非要破除那八卦阵?《百鬼谈》上已经说过, 若要收服那母魉, 大可将它镇压在长江之下。长江为古之大江, 大可以镇得住这上古邪妖吧?”
“我自然知道此法。但这镇压之法需要的两件法器, 我们手上都没有。”沈阿公摇头。
“两件法器?”
“是亡铃和火磬。亡铃用于引出母魉, 火磐用于禁锢幻境本体, 才能将之镇压在长江之下。”沈阿公意味深长,话中有话,“这两件法器原一直被收于大报恩寺中。直到几年前, 熙平令刚出的时候, 燕都那头来了陪都卫,连同这两件法器,将大报恩寺中许多圣器都收走了。”
沈兮迟一愕。
沈阿公寥寥几语,轻描淡写,但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年她在举国上下打压佛教,首当其冲便是大越这几所著名寺院。那时她遣陪都卫将这些法器全都收回燕都,封存在国库内,后来便再没过问过了。
当时许多朝臣觐见反对,被她一一驳回。佛道之流最易受人操纵,父皇便是盲目相信那些术士僧侣,弄得国力凋敝,朝纲混乱,引出皇位继承的诸多事端。这等扰人之物,最是留不得。
那时候有人说她如此得罪佛祖,怕是日后不得善终。她不信这些,初听此言,也只是嗤之以鼻罢了。
谁知佛祖有灵……这报应竟真的在几年后应验了。
她苦笑一声:“看来,如今只有破八卦阵这一个法子咯?”
“没错。”沈阿公点点头,道,“摆阵时,母魉最为消弱,正是我们一举击溃它的最好时机。若它元气大伤,不消用火磬,便是我的妖鬼奁都能桎住它,然后便可将它镇压于江下。”
事到如今,沈兮迟便也只能答应了。
寇淮就站在沈兮迟的对面,借着朦胧月色,将她面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见沈兮迟闻听罪魁祸首是为“熙平令”后,面上并未有过多波澜,唯一那一抹苦笑仿佛也只是黔驴技穷的无可奈何。寇淮不露声色,只道:“我和沈小姐一块儿去。”
沈阿公巴不得他俩单独待在一起,连声同意:“好,好。兮迟你和寇大人在一块儿,我也放心了。”
今晚的寇淮眼巴巴只往她跟前凑,偏偏又不是他平日里那种不正经的挑拨,实在太过反常。
更何况刚才幻境中寇淮将她万箭穿心,她又险些将他杀死,命运将她高高抛起又落下,血腥的场景还是眼前,她实在无法以从前的心态面对寇淮。
沈兮迟下意识便拒绝道:“不用了,你不会捉妖,到时候可能给我平添束缚。还是我自己去吧。”
“兮迟,你这话就错了。”沈阿公摇摇头,将她的拒绝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寇大人是百年难遇的纯阳体质,他的血有制妖之效。有他帮你,我很放心。”
沈兮迟:“……”
她双手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土尘垢,淡淡道:“好吧。那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寇淮回话,她便转身,步履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观音阁门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寇淮没着急跟上去,倒是转头问沈阿公:“阿公,你方才为何不问沈小姐,幻境中母魉蛊惑你时所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沈熙,却不知如何开口,也不能开这个口。
如果由沈阿公问出来,却是会好一点的。
“啊,这个啊……”沈阿公打了个“哈哈”,避重就轻,“这是幻境,总归不能全信咯。再说兮迟是我女儿,无论变成怎么样,都是我女儿。我也从不觉得她有任何异样。”
这种糊弄的态度,竟摆明了说:你要想知道真相,你就自己去问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去问的。
寇淮拿他没办法,抬头一看沈兮迟已然走远,便没再追问,疾步便跟了上去。
“欸!寇……”许谔在后头喊了个开头,想想不妥,还是收了回来。
看寇大人的样子,并不想让他们这个手下们跟着,似乎是想和沈小姐有单独相处的空间。他脑子愚钝,还是不要平白惹人嫌,赶着上去凑热闹了。
寇大人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性命之虞的。
想到这儿,他便也屁颠屁颠地跟着那十名侍卫,沿着绳子下到架空龛窟。
观音阁偌大后殿中,只剩下了沈阿公和玄空方丈二人。
沈阿公正要效仿许谔也爬下去,却被玄空方丈叫住。
“沈公,你为何要……?”
玄空方丈实在想不明白。他们都蛰伏如此之久,只为推动此事循序渐进。命运之石缓缓向前滚动,用不停滞,也没人能拦得住——如今指日功成,沈公却如此心焦,实在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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