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沈阿公在母魉幻境中做出的改变, 十九年后的今天, 这天下的一切已经大不相同。
因为沈阿公的预言, 皇后未雨绸缪, 在五年之前窥破了六皇子的阴谋, 将皇上救下, 燕都并未发生宫变。
如今的皇上不是沈棣, 却仍是曾经的先帝。寇淮金榜题名,虽依然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了风头最盛的天子近臣,却因为没有喜欢上沈熙, 并未关注杜景时,从而没有卷入什么淮南王府的丑闻,也因此没有被远谪金陵。
这些年来, 金陵城的首辅来了又走, 走了又换,人来人往, 却再也没有那个叫“寇淮”的年轻人, 再次踏上江左的这片土地。
沈阿公有时候遗憾, 觉得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扭转乾坤, 让寇淮和沈兮迟两个人都活下来, 还如愿让沈兮迟无忧无虑地长大, 却最终走到这样天各一方的局面。
互不相识,互无瓜葛。
但他有时候又想,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情爱这东西, 虚无缥缈, 实在说不清。谁知道月老面前,沈兮迟手上红线的那一头到底牵着谁的手,又谁知道,那个红线牵住的人,还是不是寇淮。
缘分缘分,本来就是这世上最玄而又玄的两个字。曾经寇淮与沈兮迟的相识不过是因为一个错误,也许现在这样,才是事情走到正轨上本来的样子。
这么多年,沈阿公一直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直到方才,他看到杜景时的那一刹那,心里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母魉幻境是让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情……却没有变。
比如说,两世流转,这个叫杜景时的人,一直都自私、阴暗、精于算计。
沈阿公敏锐地感受到了,这风平浪静之下,隐隐藏着的暗潮涌动。
*
入夜后,沈阿公和沈兮迟都没入睡。
他们一直端坐在屋里,用蜡烛将屋里点得亮如白昼。逼近子时,沈阿公将屋门大敞,睁大了眼睛,严阵以待。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烛火跳动,夜风清朗,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生。
又过了一个时辰,沈兮迟实在忍不住了。她头渐渐歪向山屏一侧,眼睛上下合拢,很快进入了梦乡。
沈阿公扭头看她:“……”
这娃重活一世,不仅变傻了,连耐力都变差了。想当初他们可是子时爬上头陀岭去捉鬼魄的啊,看看现在……哎,不提也罢。
沈阿公这么想着,没过多久,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周遭的火光越来越盛,在不知不觉间,似乎蔓延成了一条火河。暖暖的温度扑在身上,沈阿公的眼皮子上下打架,一不留神,差点也昏睡过去。
——怎么回事!
他心里一拧,一下子惊醒过来。
“兮迟!兮迟!”沈阿公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大声地呼唤沈兮迟,“醒醒!你快醒醒!”
沈兮迟毫无反应,直到沈阿公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她才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阿公,你怎么了……啊!”
她委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一屁股跳起来。
只见这小小的角房在顷刻之间就被火光映得通红。蜡烛上跳跃着的火焰被扭曲地拉长、延伸,诡异
地跳动着,想要侵染她和沈阿公的衣角,仿佛一张张狰狞而森然的鬼脸。
“怎么回事?!”
“是我低估她了……”沈阿公的声音暗哑,“这女鬼窥破了我在她的结界之后所设的陷阱,还在不知不觉之间反噬了我的门。”
沈兮迟似懂非懂:“所以她现在……是已经穿过了阿公你在阴间与阳界之间立德这道门,要来杀我们了吗?”
“没错。”沈阿公点点头。
沈兮迟对他很有信心:“阿公你一定已经有办法了对不对。”
“我……”沈阿公擦了擦额角被烈火沁出的汗珠,没敢告诉她实话,踌躇了片刻才道,“兮迟,你先躲起来吧,小心受伤。我先试着和这女鬼……谈一谈好了。”
“嗯。”
沈兮迟似是没有察觉沈阿公的艰涩,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利索地钻进了一旁一个木制衣箱里。
沈阿公舔了舔唇,艰难地站起了身,看向黑洞洞的门外。
树影幢幢,婆娑摇曳。鬼魅般的深沉幽暗里,蓦地腾然升起一个巨大的暗影。
身着白衣的女鬼扒着木质门框,从游廊的梁顶爬了下来。她的指甲长且尖,举起鸡爪似的手将头平转过来,撩开蓬乱的黑色长发,对着沈阿公凄凄然地笑了。
“沈哥……竟然是你啊。”
*
沈阿公也没有想到,在杜景时府里头作怪的这只女鬼,竟然是阿芸。
斯人已逝,再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境下。沈阿公喉头涩住,怔怔地看着阿芸面目全非的脸,手脚僵立在原地,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阿芸……”他颤了颤唇瓣,叫出她的名字,“你怎么……怎么……”
阿芸死了十九年,久死成鬼,脸呈现一种不正常的青白之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瘆人。
沈阿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的脖颈上——曾经纤弱的脖颈已然肿胀、发烂,在她尖尖的下巴下挤成诡异的一圈,血管紫红,狰狞地蔓延到她的全身各处。
沈阿公知道,这就是阿芸当年,被他所带去的蛇毒毒死的证据。
他一时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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