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丛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那瓶酱油而生气，其实不是。
他生气，是因为她对他和对其他的男生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他总是想她追其他男生的时候也许也是这样的，以一种不容置喙、毫无保留的姿态，强势地融入他们的生活里。
他觉得嫉妒。
嫉妒得发疯。
重话出口，覆水难收，丛漠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道歉，却不知该怎么说。
长这么大，他好像也没和别人道过歉。
尤津津还抓着他的胳膊，但半天没声音，手上的力度也渐渐松了。
丛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微微侧过头去，想要补救一句。
算了，被愚就被愚吧，和一个小魔女计较什么。
哪知，他一扭头就看到，从第一次见面起没心没肺满口谎言的小魔女，竟然可怜兮兮地站在他身后，脸上满是泪痕。
丛漠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他遇见过的那些女人，从奶奶赵挽荻、母亲陈静，一直到跟在他屁股后面骚扰他多年的宋栀——她们个个都是优雅的，自持的，就算表露极致喜悦抑或极致悲伤，也永远都不会超过某个度。
这个小魔女怎么……眼泪说下就下？？？
吊诡的是，看到她哭，丛漠的心里还不由自主地狠狠拧紧。
刚才的愤怒烟消云散，他也不觉得嘴巴里咸，下意识就去拿外套给她擦眼泪。
“没事吧……别哭了……”
尤津津哭的时候也不激烈，就这么微隐哀愁地站在那里，眼睑下垂一动不动看着地面，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没过多久，她的眼睛就和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湿漉漉的泪珠，鼻尖也是淡粉色一片。
总之，也是一派可爱无害的样子。
篮球场上偶然有人路过，都面带狐疑地盯着丛漠看。
把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弄哭，又是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丛漠做了什么坏事。
在这样审视的目光之下，丛漠简直百口莫辩：“对不起……我刚才说那种话……”
尤津津的手渐渐松了，只死死揪着他的T恤衣角，终于抬眼，本来明艳骄傲的眼睛里，全是一片泪光盈盈的委屈。
“你……你原谅我了吗？”
妈的。
还能不原谅吗。
丛漠盯着她的眼睛，愣了一秒，随后在心里骂了一句，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尤津津吸了吸鼻子，突然破涕为笑，眼泪瞬间消失。
“好！既然你原谅我了，那我请你去吃一顿饭，就当给你赔礼道歉啦，你可不能拒绝哦！”
丛漠还震惊在尤津津瞬息万变的变脸之中，她已经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向他讨要手机。
“喏，手机给我。”
丛漠鬼使神差地就给她了。
接过手机，尤津津很是熟练地就把自己的手机号存了进去。随后又给自己拨了一个电话，把丛漠的手机号顺利搞到了手，“好，周末我就用这个手机约你，你不准反悔哟。”
丛漠抿了抿唇线，“嗯”了一声。
妈的，感觉自己又掉小魔女的陷阱里去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刚才面对她的眼泪，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危险的手足无措与惊慌无奈。
好像从没有过。
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
周五刚下课，尤津津就发短信通知他：请你吃烤鱼，就去xx街的那家。
丛漠从不吃辣，所以从来也不吃火锅或者烤鱼。
他盯着手机屏幕两秒，然后回复：【好】。
放学之后，丛漠先在教室里做了一会儿作业。等一个小时以后，放学人潮过去之后，他收拾书包离开学校。
他没叫司机来接自己，那时候也还没有网约车，他直接去校门外的公交车站等车。
对着马路听了一会儿iPod里的歌，音乐里突然又淌进一丝熟悉的声音。
“……都怪你们！那时候他凶死了，还提到我那些前男友！是谁说他不会生气的啊，啊？”
尤津津？
丛漠敏锐地侧过身去，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隐入公交车站台的阴影之后。
果然，尤津津跟着几个gay蜜们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她似乎长舒了口气，得意道：“你们给我出的这个馊主意，差点把我害惨了！幸好我反应快，他一生气我就立刻开始哭，还算比较熟练，就是上次我和你们对着镜子练了很久的那个流眼泪的样子。”
旁边立刻有个gay蜜接话：“啊！津津！你那个样子最惹人怜爱啊！他要是个直男根本不可能拒绝你的！”
“那是当然。”尤津津十分骄傲，“你们是没看到他的样子哦，估计吓坏了，竟然反过来和我道歉。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可爱，我憋了好半天才没有破功笑出声……”
“牛逼啊津津，太会了，太强了。”另一个gay蜜竖起了大拇指，“那你等会儿就是去请他吃饭吗？”
“嗯，请他吃烤鱼。”尤津津露出一丝得逞狡黠的笑，“你们上次不是说，我吃辣的时候嘴巴红红的，特别可爱吗？那我今天就去点个重辣！当场把他可爱晕过去！”
暗处的丛漠：“……”
尤津津的gay 蜜们也忍不住啧啧称赞，只是有一个人好奇开口：“哎，津津，你不是吃不了辣吗，还重辣？”
“哎，你懂什么。”尤津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在他面前树立一个无敌可爱的形象，我吃点辣又算什么？！成都辣我都ok好吗！”
公交车恰在此时到来。
一群人鱼贯而上，等到他们已经挤到后面去了，丛漠才慢悠悠晃上了车。
他倒是要看看，吃个烤鱼而已，尤津津今天会变成个什么样子，竟然能把自己可爱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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