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刚刚照进内室,就听到李允顺一声压得极地的惊呼:“我的老天爷!”
曹宗钰快步上前,游目四顾,顿觉一股凉意从心底而起,直透肌肤,起了一阵不可抑制的鸡皮疙瘩。
微弱火光下,内室左右站满了“人”。一个接一个,间距齐整,站姿严谨,便如军中列队一般。甚至连服饰,都与军队一模一样。
有的方阵着全套明光铠,腰悬马刀,显是重骑兵;有的方阵着锁子甲,露出肘部膝部,脚蹬马靴,背长弓,负箭囊,显是弓箭兵;有的方阵头戴皮笠,身穿皮甲,手持长枪,却是步兵。
其中有一阵,穿黄色土布衣料,手持长刀,正是安舒白日里遇见的贼人。
这些人站着阴影里,一动不动,室内空气沉寂,竟是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分毫。
李允顺胆子极大,跑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面前仔细端详,见那“人”双目紧闭,脸上灰扑扑的,没有一丝表情。
他伸出手,在那“人”鼻子底下探了一会儿,竟毫无热气,也见不到其“人”胸膛起伏。
他左瞧右瞧,委实不相信世上有这等怪事,忍不住伸出手指,去那“人”脸上使劲戳一戳,那“人”脸皮却似极厚,且无弹性,被他一戳,毫无下凹迹象,倒像是戳在土墙上一般。
李允顺一时玩得兴起,干脆一巴掌呼过去,他只道那“人”仍是会纹丝不动,却不料掌风一到,那“人”的脑袋竟应声而落,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李允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握拳,做好对战准备。
然而室内并无丝毫变化,那无头之“人”仍是安安静静地杵着,脑袋在众“人”的脚边滚来滚去,直打了好几个旋,方才停下来,室内又归于一片死寂。
李允顺挠挠头皮,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回头对曹宗钰说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怪物?是活人还是死人?还是泥俑傀儡?”
曹宗钰望着这群好似候着将军号令,马上就可以整装出发的军队,脸色阴沉难看至极,喉头动了动,艰涩出声:“他们现在是甚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以前,都是我归义军的好儿郎。”
李允顺吃了一惊:“你没认错?这是你归义军中子弟?”
“他们的服饰武器,都是我归义军制度。”
曹宗钰只解释了一句,不愿多说,心中一股火苗,灼烈燃烧,对所谓大祭司其人,实是恨极切齿。
也不知他使了甚么妖法,竟能驱役死人尸首。归义军将士生前为国捐躯,死后竟受此等侮辱,此仇不报,他真是枉为归义侯世子。
安舒轻轻握紧他手,低声道:“来日方长,当下救人要紧。”
曹宗钰点点头,最后看一眼室内,下定决心,说道:“我们先去其他地方。”
三人正打算退出,便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响起。
这声音来得古怪,既不是从室内传出,也不是从外面传进来,倒似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头顶上,脚底下,前后左右,都有这等嗡嗡嗡的声音。
安舒最先回过神来,低呼道:“是土里发出的声音。”
这是地下,一切墙壁天花地板都是软土石灰。声音自土中来,才会这般找不到来源,到处都是。
曹宗钰将安舒环在身侧,李允顺一两步跨过来,与曹宗钰背靠背,呈军中对敌之势,严阵以待。
很快一个熟悉的人声响起,曹宗钰心中一凛,安舒轻声道:“大祭司。”
大祭司也不知用的什么语言,边吟边唱,高低起伏,颇有韵律,似是念咒,似是诵经。
曹宗钰心念电转,暗叫一声不好,脱口而出:“我们出去。”
却是晚了。
便在他话音刚起之时,暗室内的四面墙上,天花板上,扑簌簌落下一层一层灰,随着落灰,一股股白烟涌出来,白烟中挟裹着香气,与此前三人闻到的气味极相类似,只是却要浓烈许多。
咒语便如同军令,香气便如同令旗,满室的士兵,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便连那人头落地的兵卒,也于此时,颈中箭一般喷射出鲜血,倒似是现在方被人一刀断头一般,身子慢慢倒下。
然而暗室其他“人”却视若未见,步卒在前,轻骑兵随后,朝曹宗钰三人奔来。
重装骑兵装备笨重,齐刷刷走在最后。
大祭司的吟唱快结束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话:“男子就地格杀,女子务必活捉。”
这句话却是用汉话说的,声音特别宏亮,震动之下,数面墙壁都开始掉灰。
曹宗钰心下明白,这是大祭司在故意示威,打击他们心神,此时也无暇多想,拉着安舒朝外疾奔,李允顺骂骂咧咧跟在后面。
三人将将跑到三岔路口附近,眼见路口已经在望,却见从路对面同样涌来持刀士卒,这才想起安舒此前所说,左右两条路通向两个房间,想来这两个房间里,都是一般无二的活死人。
现下三人处在这条甬道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边距他们都不过七八步距离。头顶无路,脚下没缝,竟是个狭路绝境。
李允顺见势头不对,停下脚步,抽出长刀,发狠道:“既是你们不肯安心受死,你爷爷今日便大发好心,再超度你们一回,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管教阎王殿前你们一个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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