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听这句话,实在是一句褒奖。皇帝几乎是要将首辅的位置许诺给闫凤仪了。可是这位皇帝的脾气,闫凤仪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却也听自己的父亲提起一二。他偷偷看了徐阶一眼,却见徐阶神色如常,垂眸聆听。
“臣……臣不敢。”闫凤仪说。
“没有什么不敢的。这江南建区的奏疏,你就提的很好。不输乃父。”皇帝站在大殿中,桀骜的背影投射在宫墙上。刚刚沐浴完的散发垂在身侧,剪出一个如谪仙般的侧影。
“拿着!”
一个物件被抛在闫凤仪面前。闫凤仪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块内宫同行的令牌。皇帝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以后想要进宫,不必再去求徐阁老了。拿着这个找陈同,直接来见朕。”
直到这一刻,闫凤仪才真正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样的内宫通行,是连自己的父亲都未曾有过的殊荣。果不其然,徐阶的目光也落在那令牌上,眉梢微微抖了抖。
“谢陛下!”闫凤仪下拜。地面是冰冷的,他的额头却是滚烫的。
“你说的事,容朕考虑考虑。毕竟涉及到宗室,也是朕的亲戚。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容朕想想,再传召你。”皇帝说道。
“是!”闫凤仪将令牌揣入怀中,起身道,“那臣先告退。”
皇帝点点头。
徐阶便也跟着起身,往殿外走去。皇帝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微沉,道:“徐阁老留步。”
……
闫凤仪出了西苑,一路往宫门走去。雪仍在下,地面仍旧湿滑,他却觉得步履轻快,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皇帝的那一句“不输乃父”在他耳边回响着。他太需要这句话了。努力了这么久,废了这么多的心力,也不过是为了向天下证明,他闫凤仪,并不比自己的父亲差。
刚一出了宫门,远远便见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唐挽身披一件墨绿锦缎夹棉披风,揣着鹿皮手暖,正一步一个脚印往宫城走来。闫凤仪停下了脚步看她,只觉得这人眉目如画,姿容秀美,倒给这雪景增添了一笔亮色。
唐挽也看到了闫凤仪,急忙朝他跑来,奈何一身棉衣厚重,险些摔倒。闫凤仪忙张开手臂接住她:“匡之,你可慢点。”
“如何了?”唐挽急急问道。
闫凤仪笑了,扯开嘴唇,露出一排晶亮的白牙。他从怀中掏出那个令牌,对着唐挽晃了晃,道:“见过这个么?”
唐挽自然是没见过:“这是什么?”
闫凤仪说道:“这是出入内廷的令牌。”
唐挽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从哪儿得来的?”
闫凤仪笑着揽过她的肩膀,道:“我就说过,跟着我,肯定没错。”
说着,便揽着人往回走。
“那元朗的事儿呢?”唐挽念念不忘。
“回去烫壶酒,跟你慢慢说。”
……
针眼胡同的小院子里,卢凌霄知道唐挽今天出宫,早早就在家里拾掇了起来,到了晚间,菜也做得了,酒也烫好了,却仍不见唐挽回来。凌霄便嘱了双瑞去问,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被闫凤仪拉去了。
凌霄的心思转得极快,将身上的围裙一摘,转回内室换了件衣服,吩咐道:“给我备辆车,我去接老爷。”
下过雪的路面并不好走。车夫生怕马蹄大滑,赶车也赶得极慢。凌霄在闫府门前下了车,微微抬起头,只见高门大院,牌匾煊赫,心道这闫家父子真是过的好日子。
门口小厮见这么一位美貌妇人冒雪前来,便客气问道:“小娘子有何干事?”
凌霄道:“这下着雪路不好走,我来接我家相公。唐挽,国子祭酒。”
“原来是唐夫人,”小厮自然不敢怠慢,将人让进门房,“夫人稍等,小的去同传。”
凌霄点点头。待那小厮离去,她便起了身,往后院走去。
她曾跟着闫凤华回过几次娘家,也有机会用心记下了闫府后院的格局。她顺着回廊一路往里,神色从容,不急不躁,往来的下人们见了她微微行礼,竟没有一人拦下她问一句。
她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来到了闫炳章的卧房门前。
房间里有亮光,隐约可以见到男人模糊的影子。凌霄沉默地站在窗外,盯着那影子瞧,目光阴寒。忽然里头的灯灭了。凌霄的眸光一闪,抬手便向那扇门推去。
忽然手被人握住。唐挽沉着脸色,什么也没说,拉着她朝大门走去。直到离那间卧房足够远了,唐挽方才哑着嗓子说道:“你疯了。”
她若再来晚一步,真不知凌霄会做出什么。
“哎呀,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凌霄甩开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他是当朝首辅!”唐挽沉声道,“你要是敢乱来,牵连到翊儿,我也保不住你们。”
唐翊永远是凌霄的软肋。她讪讪看了唐挽一眼,道:“真的只是好奇。行了,知道了。”
唐挽看着她上了车,转头又看了闫府一眼。便觉仿佛有一块阴云,正笼罩在巨大的宅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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