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梨忽而驻足侧首,略微疑惑地问道:“你何故一直唤我为小姐?”
月影隐隐,藏在了树梢眉叶之中,掩住了秦端的眉眼低就,若宠若溺:“自至陆家,我便一直如此称呼小姐的,可是哪里不妥?”
哪里不妥?陆知梨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秦端仿佛有些刻意如此,可她又并非是什么骇人的山魅,或者说,秦端有那么讨厌她吗。
秦端对兄长都是如常唤作大哥的,偏偏对她却一直分外生疏,好似她不是陆知麟的妹妹一般,分明相比起其他的姊妹,她性子并不算任性。
“并无。”陆知梨说完,便见芳竹寻出来,说:“小姐,帐子已经熏好,可以就寝了。”
两个丫鬟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了秦端在廊下,对他行了礼后,又抿着笑,你望我,我看你地,窃窃私语着离开。
到了陆知梨的外祖家,秦端只是停留了一会,倒是外祖家要留他一留,秦端却只是不肯,急急告辞离去。
“半个月后,我自来接小姐回转。”
陆知梨颔首应声,眼看着秦端转身离开,心中暗道,莫非是那晚他恼了自己,连留也不愿意多留一时。
“送你来的是何人?”
“是我父亲的学生,名唤秦端。”陆知梨低声回答。
“啊,我知道,听爹爹说起过,不过表哥怎么没来?”
“哥哥将要乡试,是以不能来了……”陆知梨说着,已经被表姊妹们拥着进入了里面去。
半月之期难耐,他速速办完了差事,便赶了回来,还未饮得半杯茶,听管家说曲家的少爷小姐们,约了自家的小主人们去了北葙山,他便策马赶来。
秦端就看见陆知梨提着裙角,顺着台阶一路往下走来,像是青山细雨中而生的清透少女,天空泛着清刚淡薄的琉璃色,清风盈袖,令人欣喜。
“秦端,你怎么早来了这么多日子?”
秦端心神微动,下意识敛了笑,肃容道:“公务办完了,自然就过来了。”
陆知梨暗自腹诽,怎么像是来接孩子的长辈。
她低眉用细长的手指捋了捋裙子,轻声咕哝了一句:“噢,可我还要在外祖母家多住一些日子,你也留下吧。”
秦端看见了上面亭子里的少年郎,方才正与陆知梨她们相谈甚欢,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的时候听人说了,穿襕衫的正是曲家的少爷。
陆知梨听着他问:“那个……你吃饭了吗?”
“嗯?”陆知梨有些莫名。
秦端微窘,又复问:“没什么,对了,你要骑马吗?”
秦端是骑马过来的,陆知梨这次出来上山,也没有穿太繁复的裙子。
“啊,可我不会啊!”陆知梨摇着头道,说着就要回去。
秦端却没有让她,而是让人将马牵了过来,马儿晃了晃脑袋,陆知梨被吓退了两步,秦端反倒朗然而笑。
可恼可恼,被他笑了。
陆知梨抿着唇不言不语。
“让它带你跑一段。”说着,秦端跃然上马,将陆知梨拽入了怀里,一扬马鞭:“驾,驾!”
“我害怕!”陆知梨紧张地攥紧了手指,偏着头靠在他的怀里,吓得闭眼沁出泪花,尖声道:“秦端,快让我下去。”
在颠簸的马背上,疾驰的风与阳光,秦端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过了半晌,陆知梨试探地睁开眼,忽然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吓人,她的裙角随风蹁跹,如花般绚烂。
秦端握着她的手攥紧了缰绳,马儿越来越快,风声贯耳。
陆知梨坐在马背上,秦端在下面牵着马,清幽幽的河水湍急,夕阳落在二人的身上,在开满了红杜鹃花的山坡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她看着秦端的后颈,雪白的衣领被身后夕阳燃烧。
有些人,就那么喜欢把别人弄不高兴吗?
她怅然若失,滋味复杂。
“我有一些话,想要同你说。”
未料及,二人异口同声说出的是同一句话。
秦端敛下眉眼,道:“你先说吧。”
陆知梨见他这般突如其来的淡漠,又不晓得自己哪里惹了他的不悦,心里发苦。
“我知道,你和旁人身世不大一样,在陆家长大的两年,你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好像融入进去了,可你其实一点都与他们合不来,兄长与我说的,父亲也说,见到你这样,觉得不如放你离开陆家,出去闯一闯。”
“这些我都知道,”秦端顿了一下,晦涩难当,只怕听她说出,日后要他莫再近身的话,顾不得是不是打断她了,直言道:“小姐说完之前,我先来说吧。”
陆知梨声色温软:“嗯?”
秦端听她音色平淡,心底有点慌,但依旧继续说:“起初我唤你小姐,是怕自己心生觊觎,徒生妄念,再后来出去建功立业,又是为着提醒自己的出身来历,唯有,唯有得到了荣华,才能够有朝一日,将这小姐二字,换成知梨。”
“到了今日,某才敢冒昧问一句,可否换矣?”
陆知梨耳根发红,低垂下眼眸,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父兄都是端稳的性子,在她面前多是严肃稳重的。
更未曾想到,秦端是藏着这样的心思。
半晌,陆知梨都未曾言语,秦端料想她是生气了,低声道:“方才是我唐突了,小姐若是恼怒,全当我胡言乱语吧。”
然而,少女抬起玉指纤纤抵薄唇,眸光流转,唇瓣如花,垂下秀长的眼睑,忽地弯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还要将说出口的话,收回去不成?”
秦端仰首看她去,眼中似有灿灿星辰,不觉一朝踏了空,却浑然不觉。
他只笑,只是笑,疏风摆荡。
这一场欢喜,似是三更梦。
我好似,揽山月;
我好似,摘星辰;
我好似,丢魂失魄忘了天,只道是,山河皆应共我欢。
那个食不果腹的褴褛少年,终于从那个星月之夜,奔向了他的梦。
不为别的,不为锦衣玉食,不为山河横渡。
只是她,只是为了她。
陆知麟接到了秦端的来信,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摇头笑了出来,道:“人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爹这是直接丢了个女儿。”
三媒六聘,红笺婚书,陆知梨被兄长背上轿子出嫁,她坐在大红的轿子里,听着外面喜声盈耳,锣鼓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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