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毛腿买了早饭回来，就看到熊皮站在客房门口，正往腰上佩戴那三把剑。
“这么早？要去哪儿？”
他将早饭放在桌上。热气晕湿了纸袋子，从袋口往外冒着缕缕白烟。熊皮从这头就闻到了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香气。
“去铁铺磨剑。然后去珠宝店。”熊皮说着，将剑带移到身侧，“看首饰。”
“吃了再走吧。”
飞毛腿踮脚一跃，半个屁股坐在桌上，看着她，一边想着她的话。
“那是要去闹市吧？”
“对。”
“早点回，注意安全。昨天晚上城西死人了。”
熊皮停下动作。
“什么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红街的一名女子，也没人知道叫什么名字。”
“红街……是那个废弃街区？”
“对。”
“死因？”
“说是与人情欢之时失了分寸，被人活活扼死的。”
“是妓？”
“对。”飞毛腿将桌上的纸袋子轻轻一叠封了口，接着说，“据说那位客人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禁军要查案都受阻。”
“能拦禁军的人……”熊皮望着他，说，“也不用查，就知道是什么来历了吧？”
“那不好说。”飞毛腿摇头，“禁军才什么地位？城防，军府，议会上下院，领主贵族，内阁众臣与首相亲信，少说也有上百号人。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松拦下禁军，把这件事盖过去。再加上这些人的亲朋好友，这你哪数得过来？死的又是个妓，更没人在乎了。”
熊皮笑了一声。
“要真没人在乎，禁军根本就不会介入。如你所说，一个无名无姓，无亲无故的妓女，死了就死了，还查死因干什么？现在他们都着手调查了，肯定是出了差池，事情闹大了吧。”
飞毛腿撇了撇嘴：“瞒不过你。”
“瞒我干什么？”
“确实。有人今天清早就告到了军府去，又哭又闹，说亲眼见证了凶杀、罪犯逃逸的全过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飞毛腿说，“也说了自己与受害者交情匪浅，无论如何都要替她讨个公道，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权贵草菅人命。”
“‘与受害者交情匪浅’，莫非也是……”
飞毛腿点点头：“那个街区的人基本都从事这些见不得光的职业。小偷、强盗、妓女、逃犯、骗子……话说回来，”他强调说，”这件事本来应该是闹不起来的，但最近城里气氛紧张，就不好说了。”
“什么意思？”
“议会和首相都处在风口浪尖。人们批判首相的执政风格，说他愈发暴戾。说想进城的人尸体都在门口堆了山，议会却还一味地催婚催育，人口只会再涨，更不可能放宽进城的限令了。
“一边对那地上的人横征暴敛，一边又不放人进来。这凭什么？就凭城里这些人一开始就跟了首相么？但洛塔尔原本就是地面城市，属于境外原住民。把异种人说成入侵者都不为过。可另一方面，议会政策又明显偏向异种人的利益。凭借异种人的身份，光是申请居住权就容易很多。
“大小冤屈越积越多。民众怨愤难平，一触即燃。要是这时候出点胡乱欺压、草菅人命的事，就该有人出来反抗了。”
“要是有人想反抗，早就反抗了。”熊皮说，“只是好不容易重建的社会和政权，其间曲折和艰辛人们都看在眼里，也是共同付出的努力。要是出了内乱，罗伦趁虚而入是分秒之间的事。再说，”她想了想，补充道，“王者没有集权，不能算独裁者。议会也并非他的走狗。反抗理由不足。”
“‘反抗’本就与‘压迫’密不可分。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用来复仇的军队呢？”
“娘胎里呢吧。现在满街跑的也就禁军。”
熊皮陷入沉默，不再多问。她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是个新人，很难全面客观地分析情况。况且，原本她对空中浮城、当今统治者、异种人群体的兴趣，也就限于飞毛腿每隔一两月卖给她的那一份报告。
她需要尽快找到爱丽丝，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飞毛腿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呵欠。仿佛刚才的一长串讨论让他精疲力竭。熊皮穿戴完毕，朝他走过去，越过他去拎桌上的纸袋子。
飞毛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
熊皮回过脸望着他，只见他一双眼睛扫着她的五官，在她的嘴唇附近流连忘返。
“虽说我们已经结婚了，可也只是登记了身份。虽然已经是同居关系，可我们之间的交往与平时几乎没有差异。要是有人查过来，还是会起疑的。”
熊皮耵着他的眼睛，只问：“瞒我干什么？”
飞毛腿眯了眯眼睛。
“不想让你被牵进不必要的麻烦里。”
“我有分寸。”熊皮说，然后瞥了一眼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飞毛腿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熊皮拎过袋子，往后退了一步，说：“我和你结婚只是为了留下来。留下来只是为了找爱丽丝。这你都知道。既然都知道，如果还要做出越界的事……到时候，我不会念旧情。”
然后就转身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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