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也有自知之明。”
熊皮瞥他一眼。飞毛腿眨了眨眼睛。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你们喜欢逞强，事实上却也并非都是逞强。因为奇迹般地，你俩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达成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而我们整支队伍都与有荣焉。”
熊皮低低地笑起来。她不得不同意飞毛腿说的是事实，也是当初他们那支小分队英勇无畏、声名远扬的原因之一。不过要是谦虚一些，她还是会说，他们都只是运气好而已。
“你在合战时期，是不是有过一个女友？”她忽然想起来。
飞毛腿点点头。
“好像战争结束后就没再听你说起过。”
“她……经历了不完全转化，所以记得一部分的回忆，记得自己的家乡佩拉斯。她一直想着要和我一起回去佩拉斯，”飞毛腿说，“过普通人的生活。”
“罗伦东部的那座滨海小镇？”
“对。但……她在离海之战中牺牲了。而我现在，”飞毛腿叹了一声，“也不可能回去罗伦。”
熊皮垂下目光，没再说话。当初他们所在的小分队里，飞毛腿是唯一一个有伴侣的人。其实关于女友的事他提的不多，战友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即便为数不多的几次提及，他们也能看出来飞毛腿非常喜欢她。
旧历308年末的离海之战，是大合战中规模最大、战况最为惨烈的两场战役之一。当时他们对抗的是罗伦最强大的敌对国，敌方军备先进、人数也占据压倒性优势。那场战役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双方都伤亡惨重。最后罗伦王国取得了胜利，而他们队伍中活下来的也只有四个人，分别是她、飞毛腿、王者，以及塞壬。
“我以前总觉得，失去记忆的我们就是一具空壳。”
熊皮忽然说道。
“可时间一久却发现，反正记忆可以重新积累。只要活着，就会有活下去的意义。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有。”
她说：“正像此刻我们一起回忆过去的事。那些共有的回忆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赋予意义。在那之前，在变成异种人之前我们各自的人生如何，不重要了。
“这和遗忘派的想法相当接近了——过去的让它过去，想不起来就不再去想。人生重新开始，倒也是不错的事。”
飞毛腿听罢，哧哧笑起来。
“那可不好说。”
熊皮皱起眉头：“怎么？”
“遗忘的人是轻松，反正也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他说：“可那些铭记的人，他们面对那些遗忘者，面对那一整段他们曾经共享、现在却只属于一个人的回忆，”
他耸了耸肩，说：“我是没法想象那感觉。”
熊皮凝视他。
过了一会儿，说：“这种时候就该庆幸我们曾经都是囚犯。过去犯下的罪行，可能想起来会更痛苦。”她说，“反正都被亲人朋友抛弃了，也就不会再有你所说的‘铭记的人’。”
飞毛腿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又说：“但正如我提到的，不是所有异种人都经历了完全转——”
他的话被一阵巨响打断。熊皮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去摸腰上的剑，却发现被她留在了房间里。正要冲回去拿，飞毛腿伸手拦住她，示意不必。他仍坐在椅子上，盯着地面，凝神谛听。
巨响仍在持续，绵延不绝。那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如沉睡巨龙苏醒般的轰鸣。旷远而深邃，震彻心扉。
“什么情况？”
“是浮城的引擎。”飞毛腿说。
“故障？”
“不。是我们改变了行进方向。”
“……还能这样？”
“史无前例。”
“……”
熊皮一头雾水，却没想到下一刻，飞毛腿就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没事的。浮城往哪儿开和我们关系也不大。这回，”他笑着说，“估计是哪一位大人物落东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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