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神殿异常拥挤。
改变浮城的行进方向是史无前例的事。不少信徒都担心此举冒犯了古神,因此特来为洛塔尔祈祷,请求神明的原谅。
飞毛腿在内殿找到塞壬的时候,他正站在神像的左前侧阖目凝神,身旁是一根两人宽的圆柱。飞毛腿不可能隔着整座内殿叫他名字,于是便从翼廊绕到前端,悄无声息地就站到了塞壬身边。
“有消息吗?”
塞壬被他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出去再说。”
“要多久?”
“到太阳落山。”
飞毛腿瞠目结舌,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神殿入口两扇敞开的青铜大门。门外艳阳高照,没有一点快要日落的样子。
“不是你告诉我会在这个时候来神殿的吗?”
“我说过会来神殿,并不意味着让你来神殿找我。”
“那你他妈——“
塞壬又一次狠狠瞪向他,飞毛腿赶紧闭上了嘴。他刚刚下意识地拔高了声音,引来周围几位信徒的注意。
风波过去后,他自嘲又不失反讽意味地说:“我等粗鄙之人,想必是没资格在这种地方开口了。”
塞壬轻声一笑,说:“走吧。”
说着就先一步离去,飞毛腿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离开神殿有一段距离,飞毛腿终于抓住塞壬的肩膀把他扳过来,恼怒地瞪着他。
“你故意的吧?”
“倒也不是。”塞壬无辜地说,“反正你这样的粗人一来,早晚都要被司铎赶出去。我也要受牵连,干脆就早点出来了。”
飞毛腿冷笑一声:“解释得还真有理有据。觉得我时间很多吗?别得寸进尺。要不是为了熊皮——”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来找塞壬的原因,抿了抿嘴,没说下去。毕竟有求于人,要动手也得等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
塞壬被他忍气吞声的模样逗笑了。两人接着走,进入蓝玉广场。午后阳光正烈,映射在潺潺流动的喷泉上颇为刺眼。两个小孩踮着脚尖凑在池边,将手伸进清冽的池水里。远处,广场的另一头,一列示威者在抗议游行。队伍沿着广场边缘缓缓移动,群情愤慨的呼声远远就传了过来。
近日,这类游行抗议的次数增多了。不少人以为浮城忽然降落是因为首相终于听取民意,决定放宽政策,容许更多地面的人进城。却没想到,那一切到头来只是郡尉的自作主张,出于“不可告知的原因”而“不得不”将浮城按原路返回、再次降落。停留的短短两天里,尽管城门大开,此次进城的人却无一将获得居住权。
塞壬眯了眯眼睛,看到示威的人群中有一位能够操纵火焰的异种人,正用熊熊烈火在高空中反复写着“这是所有人的洛塔尔”,“议会窝藏杀人犯”,“弹劾首相”等字句。
“浮城原路返回是为什么?”他转头问飞毛腿。
“好像和影幕剑士有关系。”飞毛腿也是望着远处的游行,但心不在焉,“具体我也没关心。”
塞壬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么那天晚上,他们确实抓住了影幕剑士的人。”
飞毛腿看着他,颇为惊讶。
“为什么你知道得比我多?”
塞壬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我们知道的东西不一样而已。谁说我知道的就一定比你多了?”
飞毛腿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两人又观望了那游行一阵。塞壬说:“我托你查的事呢?”
“那个妓女吗?”
“对。”
“我查了,和议会半点关系都没有。凶手也不是客人。确切的死亡时间在客人离开之后。”
一阵漫长的沉默。飞毛腿转头望去,却见塞壬脸色惨白。
“怎么了?”
“不。”
塞壬摇了摇头,嘴唇却轻轻颤着。
“没什么。说熊皮的事吧。”
飞毛腿挑起一边的眉毛。塞壬转头看着他,问道:“她既然这么着急,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
“着急是一回事,求人帮忙是另一回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谁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帮忙?再说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时总说自己是个粗人,其实身上一股子傲气。以前就是这样,不是吗?”
塞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风骨’或许是个更贴切的词。”
他们在合战时期,作为战友彼此间都很亲近,闲暇之余时常会讨论起过去。明明是想不起来的事,明明没有过去,人们却百般好奇,互相猜测。或许正是因为想不起来才如此。在失去记忆、获得异能之前,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又犯下了什么罪行?有些人很明显,比如飞毛腿这种,十有**就是个匪盗。但看他为人还算正派,姑且算他是个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匪盗吧。塞壬或许是商人,王者有可能从政,两人都是做大事的。熊皮就不太好说了。王者猜测她是刺客或者佣兵,但想了想她平时的举止作风,似乎又远高于为人差遣,替人办事的水平。
有时她甚至有些颐指气使。
所以飞毛腿冷嘲热讽地说过,她应该是个目中无人的贵族小姐,因厌倦了锦衣玉食,为证明自己而离家出走。结果在外面犯了事,也没了保护伞。
“没有叫爱丽丝的人。异种人里没有。”
飞毛腿皱起眉头。
塞壬问:“确定是异种人对吧?”
“确定。”
“没有。”
“改名换姓?易容呢?”
塞壬摇摇头。
“没有。让她别找了。找不到的。”
凝重的神情像一团厚厚的积雨云,在飞毛腿脸上迅速聚集起来。
“我找不到也就算了。连你都找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毛腿!”
飞毛腿闻声回头,就见同僚穿过广场朝自己奔跑而来,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里格?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有活吗?”
“不是。”叫里格的人跑到他面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那个叫熊皮的女人,是你的夫人吗?”
“对啊。”飞毛腿点点头。
“她刚才被首相叫过去了!”
飞毛腿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塞壬也是一惊,却很快掩去了那惊愕,转头对着飞毛腿,不怀好意地说:“王者动你妻子干什么?”
飞毛腿气不打一出来,狠命瞪他一眼:“闭嘴。这听起来很不对劲。”
又说:“我怎么知道她又摊上了什么事?”
“那么,或许快些赶过去比较好呢。”塞壬意味深长地说,“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之前。”
飞毛腿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给身旁的人来一拳的冲动,只用眼神告诉他,这笔帐下次一并了结。匆匆告别,就和里格一起朝首相府跑去。
背后传来塞壬幸灾乐祸的笑声。但他一步十里,很快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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