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人参、鹿茸的那日,他们从各个村落相继赶来。父亲取出铡药刀,沉重的铁药碾,还有捣药罐,药筛子,将药材切片再研磨碾碎。有些配方需用野生蜂蜜炼制,揉成一颗颗小药丸。有些则取了粉末,回去依照剂量,用鸡汤或米酒送服。
厨房里,母亲烧旺了灶火,煮上一大锅米粉,鲜肉香菇制汤,用来待客。我坐于灶台下,不停地添柴,松木烧得噼啪作响,松香味夹着美食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人世风光,可以这样幸福动人。古老的乡村,因了这一间小小药铺,有种盛世的富足与安宁。
父亲是良医,母亲是善人,他们一生行医卖药,夫唱妇随。所挣钱财,亦数微薄,素日里种些田地,勤理菜园,喂养鸡鸭,只为补贴生活。多年的朴素俭约,供养我们读书,日积月攒,方盖上楼房,拥有了一间药铺和安身立命的家。
幼时老旧的宅院固然美丽,却因是租借而来,父母常受人闲气。那时不解,坐在高高的木楼上,看远近层叠的马头墙,看旧年的燕子归来筑巢,认定了这是此生的归宿。直到今日,无论我走得多远,是否丰衣足食,梦里依旧是老宅旧院,是那挥散不去的清凉药香。
春色撩人,万物争奇,又到了山村采药盛时。我早在多年前选择弃医从文,兄长继承父业,在小镇上开了一间小药铺,唯图温饱。铺子里的药材皆从外地药商处买来,再无人背上竹筐,走几十里山路去采挖药草。
药翁不见了,云雾深处,只留下那个被封锁在唐诗里,再也走不出来的仙人。樵夫的柴刀被岁月风蚀,早已失去当年的锋利和气势。猎户的猎枪成了一种摆设,让我们在月圆的晚上,想起那些恍若远古的从前。
万物有灵,人最有情。一草一木皆有佛性,它的慈悲仁爱可以普度众生。《杂阿含经》云:“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万物因缘而生,众生平等相待,不论是渺小的微尘,还是浩瀚的天地,皆无尊卑,彼此依存,不可分离。
想起金庸先生笔下那个深居药王谷的程灵素,她种植草药,研习药术。倘若不遇胡斐,不出药王谷,和草药相依为命,亦不会死于七心海棠的剧毒。金庸将世间的冰雪聪明都给了她,却吝啬赐予她美貌。这个女子如一株药草,只为救活她此生至爱的男子。来生,她一定貌美如海棠,白衣胜雪,在初相识的地方与他重逢。
多年的修行,原来并非为了锦衣玉食,唯有无华的岁月,方是安稳。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尝百草,等候一个再也不会归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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