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声说,从此以后,自己决定不上学了。
老师问:能不能为老师再上一天学?就算是老师的请求。明天是星期六,你还可以不到学校去。你在家写作文吧,关于喇叭花的。如果家长问你为什么不上学,你就说在家写作文是老师给你的任务……
他听到刘老师的妻子悄语:“你不可以这样……”
他听到刘老师却说:“可以。”
老师问他:“星期六加星期日,两天内你可以写出一篇作文吗?我星期一第三节课到你们班级去,我希望你第二节课前把作文交给我。老师需要有一篇作文可分析、可点评,你为老师再上一天学,行不?”
老师那么诚恳地请求一名学生,不管怎样的一名学生,都是难以拒绝的啊!
他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勉强听得到的字:“行……”
他从没那么认真地写过一篇作文,逐字逐句改了几遍。
当妈妈谴责地问他到点了怎么还不去上学时,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没看到我在写作文吗?老师给我的任务!”
星期一,他鼓足勇气,迈入了学校的门,迈入了教室的门。
他在第一节课前,就将作文交给了刘老师。
他为作文起了个很好的题目——《花儿与少年》。
他在作文中写到了人生中的几次开放:刚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时是开放;咿呀学语时是开放;入小学,成为学生的第一天是开放;每一年顺利升级是开放;获得第一份奖状更是心花怒放的时刻……
他在作文中写道:每一朵花骨朵都是想要开放的,每一名小学生都是有荣誉感的。如果他们竟像开不成花朵的花骨朵,那么,给他一点儿表扬吧!对于他,那等于水分和阳光呀!……
老师读他那篇作文时,教室里又是异乎寻常的肃静……
自然,他后来考上了中学。
再后来,他考上了大学。
再再后来,他成为某大学的教授,教古典诗词。讲起词语与花,一往情深,如同讲初恋和他的她……
我有幸听过他一堂课,和莘莘学子一样极受感染。
去年,他退休了。
他是我的友人。一个温良宽厚之人。
他的那位刘老师,成为我心目中的马卡连柯。
朋友,你知道曾有一本苏联小说叫《教育的诗篇》吗?
要求每一位老师都是马卡连柯,那太过理想化了。但,每一位老师的教学生涯中,起码有一次机会可以像马卡连柯那样。那么,起码有一名他的学生,在眼看就要开不成花朵的花骨朵的情况下,却毕竟开放成花朵了。
即使一个国家解体了,教育的诗性也会长存,因为人类永远需要那一种诗性……
二〇〇八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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