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问题,不是我不明,只是,我不愿去细究,事隔经年,也失了去细究的意义,而今我最在乎的,唯有我在那人心里的位置。
这个叫非烟的女子,看人果然透彻。我还当真应了她所说,除了对慕容谦,已是无欲亦无求。只是不知这世事,是否又能尽如我所愿。
翌日。
傅瑾来给我换药,我再次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遍她的故人是谁,却依旧没能套出半点儿信息。左思右想,我都觉得这事和小叔应该有点儿关系,可又不能直接提小叔的名字,否则她转眼就能掀桌暴走。无计可施,我只好闷不作声。
处理完我的伤口,她赞许了一番我的恢复能力,而后就如同往常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到晚我也看不到她几回。而辛沭这两日也特别忙,黄莺这姑娘,热爱创新,特别是在厨艺上,所以,我的爱徒近来不是在尝奇奇怪怪的蟾蜍老鸭汤,就是在茅房里蹲着思考对策。
我认为,这小子极有可能继承了我情路坎坷的师门传统。
真是呜呼哀哉。
我一人无所事事,便闲庭信步,晃去了塔楼上找慕容谦,想和他聊聊对传宗接代一事的看法。彼时,他正在廊屋处抚琴。远山如黛,烟云袅袅,衬得他有如出尘一般。桌上一只香炉散发淡淡清香,升腾的白烟迷蒙了他的容颜,致使我看不清楚。我尚未开口,他五指将琴弦一按,琴音骤止。
“苏姑娘这么早便来寻在下,当真是好兴致。”
我回过神,自顾自地扯了一把椅子坐定,道:“你弹你的,不用管我。”
他双眸一敛,便真要依我所言,我又缓缓道:“我觉得,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觉得这话是对还是不对?”
慕容谦动作一滞,饶有兴味地睨向我:“苏姑娘想说什么?”
“哦,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苏家是名门望族嘛,讲求一个贞烈。既是我苏家人,就不能勾三搭四、夜半笙歌的。”
慕容谦的表情似乎在说他正在看一个智障。
我翻白眼,装没看到:“虽然你现在是还没入我苏家族谱,不过我以为那是迟早的事。有些东西,我们还得先说清楚。”
慕容谦眯眼。
“所以,你看,以后大半夜还是别让其他姑娘进你房里了,毕竟男女有别,总是不好嘛,你说是不是?”
“哦,”这厮似笑非笑起来,“若是你能不踏入我房里,这条规矩尚可考虑。”
“这怎么能一样呢?!”我朗声反对,“我都摸过你屁股、占过你便宜了,如果不负责,天下人会骂我负心的!”
“苏姑娘。”他凉凉叫我。
我一听这语气,霎时兵退三千里,抱住柱子准备慷慨就义。不料在这时,一名紫衣姑娘端着两碗糖水芋头款款进了屋。她瞧见我时,笑盈盈地冲我一弯身子,道:“苏姑娘,用早膳了吗?”
我茫然摇头。
这声音,充分说明她便是昨天夜里在慕容谦房里的人。
我上下打量她片刻,发现其容貌真称得上艳若桃李、沉鱼落雁。她穿着一袭繁复长裙,浑身不见武息,唯有一股子江南女子的温软娴静。
她把一碗糖水递给我,又将另一碗放在与我相近的木桌上,末了,对我道:“苏姑娘请慢用。”
我诧异:“全给我的?”
她颔首。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紫衣姑娘不语,颇有深意地一笑,而后对着慕容谦道:“主人,非烟下去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心人刻意安排。
他还记得,旧年我在王府时,最爱喝这糖水芋头。
鼻子有些酸涩,我讷讷地叫了句:“先生。”
慕容谦没看我,只是低着头从容弄他的琴弦。我坐回位子上,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芋头,一边忍不住热泪盈眶。吃得一碗见了底,我感动道:“冲着这碗芋头的情分,就算这几年你在外面瞎搞,哪怕有一天有个男人抱着孩子来认你当爹,我也决定不计前嫌!”
我以为慕容谦听见这话,会和我一样感动得涕泗横流。结果,他只是眉一蹙,起身捏了剑指,并不留情面地道:“嗬,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我无法抑制地想打死你。”
我撇了撇嘴,甚是委屈:“我也是。”
一指剑气削在我手边的木桌上。
我连忙解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也想打死我自己。”
他终于满意了,十分开明地没有与我大动干戈。
这日过后,我便养成了习惯。除了去书坊等新书的时候,一般我都在塔楼上,或是听慕容谦抚琴,或是看他独自对弈。我也曾试图问起往事,他都以并非我故人来相拒。我更试图打听傅瑾的过往,他更是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你自己去问她。”
我无语。
而非烟便每天都换着花样做点心给我吃,糖水芋头、糖炒栗子、桂花松仁等等,极少重样,将我的口味照顾得面面俱到。久而久之,我那道形同虚设的“不准姑娘夜里进出慕容谦房间”的规矩,便对她作废了。只是非烟识趣,向来不在夜晚去寻慕容谦。这一点,深得我心。
后来,我更是干脆夜里都在慕容谦的房顶上躺着休息。
那一阵,我感叹人越年岁渐长,便越受不得失去。连我这样自诩洒脱不羁的人,也怕某一日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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