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唇连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蓦然，一把剑刺进他的心脏，楚天绝的血就溅在我的脸上。我吓得疯了一样地往后退，不幸看见了楚天绝身后那张残忍的脸。
是小叔……
也是慕容谦。
“不！”我惊叫一声，顿时坐了起来。
没有黄沙漫天，也没有沙场奋战。篝火明亮，照着四周，头顶上唯有一轮安静的月，悬于夜幕。
我定了定神，看见火堆另一方坐着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
她说：“你醒了。”
我揉了揉脑袋：“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里？”
她手执木棍将火挑得更旺了一些，道：“兴州城外。”
“是回王城的路？”
“是。”
“那到底……”
不待我说完，傅瑾便道：“慕珩出山，现在的大燕，已成了末路之景。”
“什么意思？”我手心发凉。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那人是个疯子。他刚脱离困境，便挟持慕向南控制了边境的十万大军，将一切王权收入囊中，现在就连那五十名暗处的影形，都只听他调遣。北曌知道慕珩三十年前的过往，一来，不敢和这百年的奇才硬碰硬；二来，也没必要硬碰硬。慕珩所有的恨意，都会尽数发泄在现今的王族和大燕臣民身上。只要让他掌权，不出一年，大燕自会毁灭，到时候，北曌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我听得心惊胆战：“那慕向南和慕容谦……”
“慕家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现在慕向南被慕珩用铁链穿透了琵琶骨，像狗一样毫无尊严，任人践踏。慕容谦的处境稍好，不过，一旦等慕珩入了王城，他也几乎没有活着的可能。”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努力平复着情绪。
傅瑾道：“我关心的不多，知道的也不多。慕容谦的确答应帮我报仇，他也做到了。日月楼并非是你看到的那般简单，那是一处训练有素的情报收集组织，一直在三国间以出卖情报获利。所以，慕容谦和北曌王一早就认识。”
这一点我虽已猜到，但由人真正说出来，我还是难以接受。
她继续道：“这个局是慕容谦亲自布下的。走到这一步，恐怕他也始料不及。慕珩的能力，已经远超出他的估算了。”
“我不关心。”事实上，从慕容谦踏入囚室那一刻，所有的事就已失控，我已不想再去思考他的目的，也无法追究此事的后果。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要亲手结束这段荒唐事。
阖了阖眼，我探手去抓身旁的重剑。傅瑾一把握住我的腕子，皱眉道：“你想去救人？你可知，这样做无异于送死？”
她的手很凉，与常人不大相同。
我平静道：“我没有选择。”抬起头，睨着傅瑾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我苦笑一声，说，“瑾姨，谢谢你。如果你没有骗我，如果楚天绝真是我的父亲，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记了他这么多年，也替他报了这仇。身为人子，我没能尽此孝道，是我之过。但如今这个局面，不是我愿意见到的。既是为我父亲报仇造下的因，这果，便该由我承担。”
傅瑾双眉一横：“那是天家缺德。”
“百姓又何辜？”
傅瑾沉默。直到我要起身，她才放缓了语气：“慕珩当年的武学修为就深不可测，眼下过了三十年，加之他遭恨意蒙蔽，慕容谦尚不是他的对手，你去，胜算微乎其微。更何况，现在他身边还有十万大军随行。”
我动作一滞，又听她说：“若当真想救人，他入王城后，或许会有一段时间松懈，到那时，我……与你同去。”
“瑾姨！”我惊讶。
她别过头，不与我对视。襟前的血渍已干，火光映着她的脸，更显得苍白。她咳了几声，虽竭力压制，嘴角仍隐隐见了血色。
我颓然坐回原处，道：“好，等回了王城再作打算。”末了，我又问她，“瑾姨，你的伤……”
“无碍。”她答。
我是习武之人，自是听得出她气息已乱，内伤严重。只是她向来逞强，既不愿说破，我也不强求。我只在心里琢磨着，到了下一个城镇，便给她找个大夫瞧瞧。
沉默了半晌，我将头倚在树干上，道：“瑾姨将来有什么打算？”
“无。”她顿一顿，“带大哥的尸骨，回北海安葬。”她的手摸上一旁的蓝色包袱，目光有一刹那的柔软，“而后，再与你去救人。若活着回来，就给大哥多守几年墓。活不了，就去黄泉和大哥做个伴。”
我鼻头一酸，想起小叔很久前说过的话。
“小叔说，那年你答应他，如果从关山凯旋，就和他去看看山上的镜雪湖。后来，我问过小叔，到底为什么会和你变成这样。他说，兴许你爱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他。”
傅瑾身子微颤，许久之后，似自言自语般道：“他是这样说的吗？”
“是。”
然后，她便再也没有说话。
如她这样清冷的人，故事都写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得不真切，只觉得有那么一刻，悲伤从她身上蔓延出来，将我包裹，使我恨不得痛哭出声。
我焦躁不安地压抑着这股情绪，至下半夜，才同她道：“瑾姨，与我说说父亲的事吧，可好？”
她回了神，将思绪收敛，点头道：“好。”
说书先生常讲，每个女孩子的幻想里，都会有一个盖世英雄。某一天，英雄会骑着高头大马，英勇无比地闯进你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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