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时间紧迫,另一边有人拼命催着上车。她不免着急起来。
我赶紧劝她:“下次再说吧。反正冬天就见面了。”
然而我们都知道,所谓“下次”其实是越来越渺茫的概念。
她一边拼命抹镯子,一边解释:“这是‘记忆’!庙子上的师父都说了,人要有‘记忆’。你二回一看到它,就记起我了……”
四川老话里并没有“记忆”这个词,我猜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然而那一刻,她表达得无比准确。
那天,她最后还是戴着银镯子走了。
——带着没能为我留下任何“记忆”的遗憾,以及仍然拥有这只心爱镯子的微小庆幸。
她实在喜欢它,那是她耄耋之年的唯一财产。
此时,她静静躺在棺材里,平凡的银镯子挂在她干枯的手腕上。我趴在棺材沿上俯下身子,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冰冷而僵硬。
她下定决心要将镯子送给我那一刻的强烈爱意此时已荡然无存。
棺材一落下坟坑,还没开始埋土,我和我妈就离开下葬的人群,从这场尴尬的葬礼中提前退场。
我也为外婆写了一份悼辞:
秦玉珍,流浪儿,仆佣的养女,嗜赌者的妻子,十个孩子的母亲。大半生寡居。先后经历八个孩子的离世。一生没有户籍,辗转于新疆四川两地。七十多岁时被政府召回故乡,照顾百岁高龄的烈属养母。拾垃圾为生,并独自抚养外孙女。养母过世后,政府提供的六平米的廉租房被收回,她于八十五岁高龄独自回到乡间耕种生活。八十八岁跟随最小的女儿再次回到新疆。从此再也没能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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