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下,夜深深,村东头的说书人还在说个不停,坐台下人头攒动,大家都不带乏的。
“……话说天地初时浑沌如鸡子,盘古持一巨斧天地开辟,清而轻者为天,浊而沉者为地,天地由此出,神魔大战后,仙人们长居九重天仙府郡,魔物妖祟守在东陵太极墟,鬼王宗隐在丰都幽冥鬼界,相安无事了近千年。”说书人一顿,饮了口茶,“……盘古辟出四块大洲,女娲娘娘捏人造物,咱们这块大洲上女子为尊男儿卑贱,大周与我等相反,其余俩洲更不相同,这四大洲死时入冥府投胎不上一本轮回簿,不入一个轮回道,生生世世都不相知的……”
那说书的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刮过,甚为蹊跷,想来今日中元节,恐冒犯鬼神,当下拍了惊堂木,“此回已毕,大家明儿请早,快快回家咯!”
她快手收拾了东西,把书案撤了,人群里叫着别停的见她如此,不情不愿的也就散了,那畔路过打梆的更姐儿见戏台子灯火通明,锣打的更响了,口中嚷着:“酉时已过,小心火烛!关门闭户,各自安歇!”
摇铃大夫随着人流离开戏台子各自回家,她慢慢悠悠朝村口去,只见路旁各户门口都燃了香摆了蜡祭奠亡魂,夜里阴风阵阵,她回头一看,这道上竟就剩了她一个人。
大夫心下惴惴的,立马回想自己生平来,想着平素自个儿救死扶伤,虽不是大善之人却也不是奸佞之徒,忙连声道着不怕。
虽然这么想,她脚下步子不由快起来,这般低头走了许久,正路过村头邻居花鳏夫门口,听见屋里一阵急声咳嗽。
那花家的鳏夫前月丧了妻主,想来是伤心太过害了病,他家素来拮据,大夫怕他害了病无钱治不好意思向她张口,不妨今日问问他的病情,明日送他几帖药吃,便上前扣了门,询问道:“花相公,方才听见你咳嗽,是不是风热伤了风?”
那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却亮着,然烛光照过来竟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想着莫不是方才自个儿听错了,许不是他咳得。
正待离开,那边厢似是花鳏夫话道:“你进来罢。”说完又是一阵急咳。
大夫恐这会儿夜深人静,登门而入会辱了花鳏夫的名节,便隔着窗道:“方才听你咳得急,许是害病了,所以我来问问你的症状,明日给你煎两帖药吃。”
那畔又是隔了半晌,花鳏夫又道:“我噎到了,你进来给我倒杯水喝罢。”
大夫犹豫一刻,便推了门,低头不好去看花鳏夫,径直去寻杯子,倒了杯温水予他:“你快些喝吧。”
花鳏夫朝她一笑,“你倒是个好人。”
大夫心想这话说的奇怪,却也不去深究,又想着不能久待,瓜田李下,鳏夫新丧,最会惹人是非,便摸出一小包早上去集市采买饶来的金银花,递到鳏夫面前,“见你面色红润也不像是害病,这包金银花去火润喉,你冲着喝,喝完让花妈妈到我家要就是了。”
只见花鳏夫两手袖着也不去接,半晌咧出个笑来,他生的标致,年岁又轻,这一笑当真好看,大夫暗恨自己是个色胚,把金银花朝案上留了,便转身家去。花鳏夫在她身后唤着留步,她脚下不停却是不敢再留了。
正待歇下,“咚咚咚”响起敲门声,大夫披了件水色外衫去应门,朝门外问:“是谁?”
却没人说话。
她打开门闩,朝外面望了又望,连个人影都没有,想来是小孩子恶作剧。
又回去躺下,这一躺下顿时摸到一双冰凉凉的手!大夫一惊而起,哆嗦着朝床上一望,只见一具无头女尸捧了颗人头,人头尚血淋淋的,朝她看了过来,双唇开合道:“姐姐,鬼节里家家户户都有纸钱烧,你为何不给我烧啊?”
大夫惊慌之下夺门而出,不想才出门口就见花鳏夫捧了颗东西进院子,大夫嚷着:“莫进来,这屋子里有鬼!”
花鳏夫还是笑,那笑挂在嘴边木木的,“大夫你送了我好东西,我也送你一个吧。”
说着把一颗热气腾腾血肉模糊的事物递到大夫跟前:“这颗心我才吃了一半,尚热着,你也快尝尝。”
大夫何曾受过这等惊吓,顿时头脑昏沉,一个不支昏了过去。
次日一早,天方四亮,大夫在村西坟场醒了过来,脚边摆了一只纸灯笼,里头蜡烛已经燃完了,在地上留下一团焦黑。
她摸索起身,回忆起昨夜光景,莫不是梦?
她又朝四周一望,更觉得是在坟场迷了路睡迷了,正这样想不觉脚下一滑,正摔在坟头,只见那碑上书着:“花氏容君之墓。”
正是花鳏夫妻主的名讳。大夫大愕,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四处去逃窜,不妨被东西绊倒,回头望去,竟是一具女尸!
她又惊又怕,大口叫嚷起来:“救命啊!死人啦!”
地方衙门来敛了尸,细细询问起大夫细节,知道她是村上摇铃行医的大夫,平素是行为端正的,问罢就放他回了家,一行人又去查看女尸的情形。
直到把尸体拖回衙门,衙役李狗儿朝君芜道:“禀大人,经仵作检验女尸致命的伤口在胸口,被人掏了心。”半晌又补了一句,“胸口是被生拉硬扯开的。”
“她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师爷上前查看尸首,只见张小姐死前必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面容狰狞恐怖。
“死者是云州城张员外的千金。”
张员外正挤在人群里,听见自己名字,匆忙喊道:“大人!您要为小儿做主啊!”
君芜让人给放进来,张员外顿时一个飞扑,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来。杀猪似的哭声没过多久,张员外又指天骂地老天爷不公,让她白发人送黑大人,君芜听得烦了,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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