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
【一】
2014年1月30号。
年假。
计程车飞驰在公路上。车窗外闪过耸立的楼群，闪过层层叠叠的立交桥，闪过洪流般急速而缓慢流动的车队……老家样貌变化颇大，使我总有一种来到陌生城市的错觉。
车子驶出了市区，又沿着一条柏油路奔驰了半个钟头后，我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小楼，也看到了老妈在电话里提到的新机场。整个机场在一处凹地里拔地而起，气派的伟样在阳光下闪着光。那些鲜红色的三角形建筑伫立在大地上，其中一角前端有一道白色的跑道横贯而出，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剑。红和白映在天地间，就像……就像一根锥子和一柄宝剑在战斗！它们趴伏着，怒视着对方，好像随时都想刺穿对方的身体。
开门的是老妈，她见了我，惊喜地攥住我的手：“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可老妈话音未落，里屋便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爸！”我喊着，走过去推开了门。
老爸坐在沙发上，腿上捂着暖水袋，有些失神地盯着电视。
我疑惑地跟着看去，先是皱起眉头，然后身子颤抖，胸口那一排伤疤好像烧灼了起来，心里更是像被锥子狠狠地凿了一下。
那是一则新闻。
【二】
2004年10月21号。
巨大的破冰船开在头前并缓缓推进着，褐红色的船身在冰封的海域艳阳下闪烁着寒芒。它每前进一步，“嘎吱、咔嘣”等冰层碎裂的声响便紧随而至。可突然，碎冰声戛然而止，前面的破冰船停了下来。
队里的一个小伙子——孙淼，朝着我所在的科考船——“海澜号”大声喊：“有头北极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爸是科考队队长，开口问：“怎么回事？”
“有头北极熊阻止我们前进。”
我们匆匆从两艘船间架起的简易木桥上踏上破冰船。孙淼在前头领着，一直领到破冰船船头上的悬栏旁。大家纷纷朝下看去。我紧抓着栏杆，踮起小脚，也探出头去看。
一头身子壮硕的成年北极熊正后肢蹬踏着冰层，两只前爪死死地抵在船头，它身下冰面上有几道破冰船推搡它后退而形成的深深爪痕。在我们朝它看去的时候，这只北极熊也仰起头，愤怒地看着我们。它仰头时，头颈部的皮毛随着肌肉的扭动而晃动，像一匹耀眼的白帛，而嵌在那白帛之上的两颗黑宝石——它的眼睛，除了喷涌而出的愤怒，还混杂着一丝惊慌。
我们没有什么动作，它就张开嘴吼了起来。低沉、粗糙又霸道的吼声回荡在这个狭长的海峡里，经过层层回荡，震耳欲聋。
大家面面相觑。孙淼问：“怎么办？”
怎么办？
胡子拉碴的吴叔说：“这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在没有探明周围地形的情况下，不通过这里，很可能会丢掉准确的坐标。”
冷风嗖嗖地刮在我暴露的皮肤上，有点疼。我扒拉着栏杆朝前看去。面前是一个V字形的海峡。此时只是北冰洋的初秋，周围的海面才刚被流动的浮冰覆盖，而这个狭长的海峡却因为两侧山脉阻隔了水流的流动而提前结出了厚厚的冰层。我们现在就处在V字的扩口出，而V字尖处并不闭合，从我的位置看，可以看到一道细细的光门，就像圣经上描绘的天堂之门。
按理说，在浮冰里穿行绝对比破开冰层容易太多，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这条狭长的小海峡两侧的山脉像两道突然横亘在海面上长堤，我们不知道它们多长，也不知道破冰船从它们边缘是否能安全通过。
吴叔是科考队副队长，他说完。大家一时有些沉默了。
下面那头北极熊的吼声的回声终于渐渐消失。老爸又看了看那毫不松懈，仍使劲推着这艘红色巨物的北极熊，说：“先把它赶走吧。”
【三】
说着老爸回船舱，拿了一杆枪出来，朝着天空狠放了一枪。
“嘭！”爆炸声在峡谷里滚滚回荡，真的一时吓住了北极熊。因为我看到它身子一哆嗦，几乎把前肢放了下来。它看着空中那乍然而逝的火花以及随后飘飞的黑烟，眼睛中透出更多的惊慌。
“快离开吧，我们要赶路！”老爸喊，“我们不会伤害你。”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句话给了它勇气，或者它做好了继续抵抗的准备，它反而凶起来，朝着老爸龇起牙来。
“你这样不行。”吴叔说着夺下那支枪，瞄准北极熊。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又是一声巨响，那熊的脚旁瞬间被子弹轰出了个冒着烟的孔洞。北极熊终于害怕了，它恶狠狠地盯了吴叔一眼，然后不甘心地跑出海湾，跑向了一侧的山坡。
“继续开船吧。”吴叔吹了吹枪口。
轰隆一声，马达重新运转，红色的破冰船全身一震后便继续朝前推进了。
“嘎吱……咔嘣……”
我对这破冰船的威力不感兴趣，反而四下里去寻找那只逃走的北极熊。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总觉得它不会真正地逃跑，虽然它在那枪口下是真的害怕了。
果然！它远远地藏在山坡一处岩石后，露出小半个脑袋朝这里张望着。
我回头看大人们各忙各的并没发现它，不禁捂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继续装作不经意地眺望。可就在我再看去的时候，那头北极熊的眼睛正对上我的目光。它显然一愣，有些慌张，接着它紧紧地仇视着我，身子慢慢朝后面缩，终于完全躲到岩石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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