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密码……”我张嘴说话,发现自己的语速仿佛尘封已久般变得很迟缓,“我只知道前半段是他的生日……”
“嗯,后半段是我的。”他输入密码,门锁打开了。
房子毕竟是有专人定时打扫,里面一尘不染,一切维持原状,像是存在密封罐里等着百年之后的重新开启。
“康米呢?”我问。
“送人了。”丁兆冬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我听了这答案不开心,但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个消极的“哦……”字,那是禾仁康的猫,事到如今,我再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很不合时宜。
“江子芸说她养。”他补充道。
“哦!”我的声音于是明亮了一分。
来到画室后,我立即瞪大了双眼,数不清的画作占满了整个透明玻璃构成的空间,仿佛布置过于密集的美术馆,苍劲的红、阴柔的蓝,雏鹰与女体、火山口中的船,绚烂夺目,繁花盛开,全是禾仁康的画,我站在缓缓自转的星球上。
“已经把他在国内所有房子里画的画,完成的、未完成的都转到这里来了。”丁兆冬站在我身后,平静地说,“你挑你喜欢的拿走吧。”
“他的房子呢?”
“有些卖了,有些留着。”他说,“我是他的法定遗产继承人。”
“青岛的那个,留着吗?”我提问后不等他回答就说,“算了,不关我的事情。”
我径直走向其中一幅画,摘下来抱在怀里。
丁兆冬说:“《爱惜》吗?”
我坐在地上,像是画上的女人怀抱着星球,背冲着他坚定地说:“我就想要这一副,用什么跟你换都行。”
“我就知道那副是他画的你。”丁兆冬说,“本来就是你的。”
阳光照不进来,画布密密麻麻形成倒扣的鸟巢,坐在巢中的我只感觉空气阴凉,怀里的画上,每一道笔触都是我见过其形成的过程,顿时悲从中来,眼睛里涌出泪来,气势恢宏得仿佛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把泪了。
丁兆冬当我这个号丧的人不存在,在我身后淡定地忙碌着,他开始用油纸把一幅幅画一层层包起来,哗啦啦的卷纸声,铛啷啷的画框声,秩序井然地轮番响动着。
等我终于哭完了,才意识到好安静,丁兆冬不知何时没了动静。这冷血王八蛋该不会是把我一人扔在这里先走了吧?我站起来,用几乎快失明的眼睛搜寻他的身影,这个巨人正驼着背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被击沉的航空母舰。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他正在翻看一地摊开的速写,我记得这个角落里的画是被禾仁康用防尘布遮起来的,现在终于见到真容了。
这一幅幅的画上都是丁兆冬,画的是他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头发软塌塌的,有穿着背心在睡觉的样子,也有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和靠在阳台上抽烟的,对着镜子刷牙的,甚至赤膊上身在剃胡须的,大约几百来幅,几乎描摹出了他那一段时光的生活轨迹,犹如沉默的怀旧电影。
我轻手轻脚地后退,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因为那个丁兆冬好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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