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下,她看不清楚对方,以为也是想上洗手间的客人,遂侧身避让,想让来客过去,而对方却杵立不动。
晓颖侧过身去的刹那,视线终于不再受日光的影响,眼角瞟到那有几分熟悉的身形,她的心跳也如失控似的急遽加速起来。
“嗨!”沈均诚与她面对面,脸上洋溢着从包厢里带出来的笑意。
“……嗨。”晓颖努力撑起与他同样自然的微笑,“……没想到,我们……”她承认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局促,局促到连说出来的话都是杂乱的,“我们……又见面了。”
其实,这句话她本打算是用一种诙谐的语气说出来的,毕竟三年后的今天,无论是她,还是他,都不可能再燃起象从前那样的激情。
他们的感情,早已在熊熊燃烧过后化为一堆灰烬,仅能供彼此在无人的场合下,默默缅怀。
可是一旦被她说出了口,竟仿佛带了几分辛酸与惆怅,听在自己耳朵里,都不免觉得鼻子酸酸的,她赶紧把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此刻,在这里,在他面前落泪。
“是啊!”沈均诚低头笑了笑,复又将视线投到她脸上,“我要谢谢你帮忙牵线,让我们找到一个不错的供应商。”
晓颖使劲吸了下鼻子,成功地用笑击败了体内不断涌动的泪意,“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希望合作能成功。”
明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这里,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如此重视柯兰,而她却连一句真心感激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一旦说出来了,就表明她都懂得。然而,她又怎能泰然接受他施与的这一切?
沈均诚目不转睛凝视着她,语气逐渐变得轻柔,“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嗯。”晓颖重重地点着头,仿佛要用坚定为自己的现状作证明,“当然,我很好——你呢?”
“……还行。”他淡淡地答。
不知为何,沈均诚在她浓重的笑容里读出了一抹心酸的味道,她似乎是在竭力掩饰着什么。
“你爸爸妈妈身体都挺好的吧?”晓颖继续以刻意欢快的声音问道。
沈均诚的脸色略微一黯,过了几秒,才道:“我父亲还可以,母亲……已经不在了……去年年初走的。”
晓颖一呆,“那真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句来表达,心里同时涌起了许多难以分辨的滋味,“真对不起。”
对于她的遗憾,沈均诚只能笑笑,因为这对他们俩来说实在是个无法品评的话题。
身边偶然有上洗手间的客人经过,沈均诚朝走廊的另一头迈步过去,晓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双脚仿佛被一股魔力所牵引。
两人在窗边停驻脚步,她察觉他还有话要说。
“前一阵我找过李真。”沈均诚脸上的感伤很快平复下去,神色却依然温和,“我想拉他来沈氏,但他拒绝了我。”
“我听他提过。”晓颖不觉垂下头去,“他……在现在的公司处习惯了,所以……”
“他对你好吗?”沈均诚突然问。
“嗯?”晓颖一怔,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如何给李真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借口上,被他这么一打岔,有点发懵,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挺好的。”她着意强调,“他不善言辞,但很照顾家里。”
沈均诚似乎是释然地笑了,“听说你们……咳,你们的儿子很可爱,他叫什么?”
终于滑入了一个令晓颖觉得心安的话题,她脸上的笑容到此时方有了些真切的意味,而这一切都被沈均诚一丝不落地觑在眼中。
“李智,快三岁了,很调皮。”她露出一点无奈又满足的表情。
“有时间带他出来见个面吧,我是说,你跟李真,你们全家一起。”沈均诚说着,目光转向窗外,“我会在H市逗留很长时间,在这里几乎没什么朋友。”
“……好的,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定出来,好好聚聚。”尽管知道这个承诺实现起来有不小的难度,此时此刻,晓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她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无措中渐渐平静下来,就仿佛遇到的只是一个经年不见的老朋友,那种感觉,不再是如屡薄冰似的战战兢兢,眼前的沈均诚,给了她与三年前完全不同的沉稳与安实之感。
或许,这才是他们现在应该秉承的相处之道。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沈均诚盯着她,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
而晓颖,在掩饰掉对过往的一切情感记忆之后,听到他能这样对自己说,她感到的是踏实与安全,遂也笑着道:“你也要加紧,早一点结婚,有个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均诚不知道她对于“家”的定义究竟如何,但他明白她一向很看重家庭,或许,她对家庭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对爱情的渴望,所以当年,她能那么决绝地把自己给嫁出去,既成全了他的家庭,也给了她自己一个家。
万千感慨,却是一言难尽,沈均诚把所有心绪尽藏心底,只谐趣地笑着说:“短期内希望渺茫。以前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在四十岁前结婚,能够带给妻子和家庭幸福的机率不大。”
毕竟曾经和他亲密相处过,晓颖对他偶尔的幽默印象深刻,自然不以为意,摇着头抿嘴笑笑。
她抬起手表扫了眼时间,没想到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了十多分钟,不安的表情立刻浮上面庞,“我们是不是该回包厢了?”
沈均诚朝她一颔首,“好,你先回,我等一等再过去。”
他大概是担心被人撞见不太好解释,他们在这里聊了这么一会儿,竟然没被熟人发现,也真是幸运。
她心下释然,“那我先进去了。”
“好。”
沈均诚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手缓缓伸进裤兜,掏出了烟盒。
造化就是这么捉弄人,年少轻狂时,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觉得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结果撞得头破血流。
如今,他年届三十,在生意场中历练了这么几年,手腕越来越老练世故,身上的血性却在渐渐消失。到最后,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奈且麻木。
众生皆苦,他渐渐能体会出佛家这句禅意中的苦涩来了。
他的这些体会无法向旁人诉说,即使是晓颖,如今也不再为他敞开心扉,聆听他的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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