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涛兄呀,香涛兄!”桑治平哈哈大笑起来,“人人都说你目光远大,你也常常以经营八表为志,可惜,你是百尺竿头,尚欠一步。”
张之洞被桑治平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你说说,欠了哪一步?”
桑治平的上半身向着张之洞移了半步说:“津通铁路不过二百多里,自然算不了很大的工程,但蔡锡勇、辜鸿铭他们提出的芦汉铁路全长三千二百里,粤汉铁路二千四百里,这两条铁路加起来五千六百里,按修二里一万两银子计划,共需银子二千八百万两。五千六百里线路二千八百万两银子,这样的工程算不算天下第一大事?”
张之洞说:“芦汉、粤汉这两条铁路是蔡锡勇他们提出的,等津通、沪杭甬等铁路建好之后再考虑,辜鸿铭认为可以先建芦汉铁路。我想,这好比历史上的长城、运河一样的大工程,朝廷会有如此魄力接受吗?”
桑治平点点头说:“你的顾虑极有道理,但铁路不是一年就可建好的,假定一年建四百里,八年建好芦汉,所耗的一千六百万两银子,每年只需二百万。二百万只要愿意,户部是提得出的。依这个速度六年再建好粤汉铁路,十四年后两条铁路就可建好。谁若主持办好这事,谁不就为天下立了第一大功?身为督抚者,岂不成了天下第一督抚?”
这话说得张之洞笑起来:“仲子兄,听你的口气,是要我张之洞来做这天下第一事。姑且还不知太后同意不同意芦汉铁路这个规划,即便同意了,我在广州,也与这条铁路搭不上界。这天下第一督抚,我是可望而不可即呀!”
桑治平郑重地说:“先看你想不想做这事,若是有意为之的话,再来办第二步、第三步。”
张之洞笑了笑说:“有意为之又怎么样?”
“那我们就先上一个折子给朝廷,把李少荃修津通铁路的设想给打掉,让朝廷接受粤督所提出来的芦汉铁路的构想,这是第一步。”
张之洞认真听着,没有作声。
“第二步,请朝廷将你由粤督改调湖督,主持芦汉铁路的兴建,同时作粤汉的规划。湖北居这两条铁路的中枢,你今后坐镇江夏(江夏:古地名,在今湖北武汉市武昌。此处泛指湖北。),稳建这不世之功。上可接林文忠公的徽光,下可承胡文忠公的遗绪。”
张之洞拊掌喜道:“这当然好极了。只是这同意建芦汉铁路和平移湖督,都得由太后圣躬独断。自古说天意从来高难问,如何能让太后的心思随着我们的意愿转呢?”
桑治平说:“事在人为。有些事看起来像是极难做到,其实若深入其间,也并非想象中的难,在于去做。”
“如何去做呢?”
“这事在广州不能做,要到北京去。你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旅途,一个月在京师的活动,到了京师后再相机而行。”
张之洞说:“到京师后,当然你可以去找子青老先生,还有阎丹老。可惜丹老现在只是京师一寓公了,不妨也去和他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见。”
“张中堂、阎丹老我都会去拜访的,另外也还可以找仁权,看看他有些什么朋友可以帮得上忙。”
“仁权这孩子老实过头了,没有多大的用。”张之洞摸了摸脑门说,“倒是杨深秀你可以去见见他。他去年中的进士,分发在都察院。杨深秀能干会办事。”
“是的。”桑治平点点头,“有三四年没有见到漪村了,到了京师,自然应该去看看他。”
“还有一个人,你和他也有过一面之交,进京后你也去看看他。”
“哪一个?”
“王懿荣,准儿的亲舅。他在翰林院做侍读。”
“哦,王廉生!”桑治平高兴地说,“他过去是你们清流党的尾巴。据说这几年用心研究古文字,在京师很有名气,我也很想去拜访他。”
因为王懿荣和清流党,桑治平的脑中突然又冒出一条路来。
“仲子兄,你去看望子青老哥,顺便帮我带件礼物给他。”
很少见张之洞给人送礼,桑治平觉得新鲜。
“梁节庵前些天对我说,赵王街有家端州人开的砚铺,铺子里收藏了一方明永乐年间五蝠献珠砚。你和节庵一起去,把这架砚台买过来。子青老哥平生好砚,把这台砚送给他,他一定喜欢。”
端砚产在广东肇庆府端州,与宣纸、湖笔、徽墨号称文房四宝中的佳品。粤督送明永乐端砚,自然是件既合身份又名贵的礼物。
“阎丹老有风痹,你的老朋友李提摩太与广州洋药行熟,请他代买一些治风痹的洋药。你忙,叫辜汤生去找李提摩太。辜汤生常埋怨无人跟他讲洋话,怕把洋话给丢了,叫他与李提摩太说一天的洋话,让他过足瘾。”
张之洞这样细心地给两位大老安排礼物,足见他对这次进京的重视,同时也给桑治平以启示。他想起此次要见的另一拨人,他们或许比张、阎更需要外官的敬奉。
“香涛兄,你给我张万两银票。我去相机行事,有的人是很需要这东西的。”
张之洞立即明白了桑治平的用意,带着歉意地说:“是我考虑不周,带上银票是很重要的。你再细细检索下,一万两够不够?要不干脆带一万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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